不知不觉,已是初冬。
北方的冷,冷的清澈,因为你能感受到的真的就只有纯纯粹粹的冷。一场大雾过后,连带着褚玉院里的槐树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
宴敛早早地换上了厚实冬衣。用过早饭,已是辰时三刻。接过宴攸用布巾包好的书具,等着宴仁亮过来,便一同往族学走去。
宴氏族学背靠宗祠,独立成院。因着是一族之计,两侯府也舍得银两,一应建筑用具都很是气派。
入了正堂,内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二十来张书案。靠中靠前的位置上早就坐满了人,见着宴敛两人进来,也没人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别看在场的书生平日里都自诩君子,可暗地里最善于拉帮结派。都说文人相轻,宴敛作为众人之中唯一的一个乡试解元,名次最好,本就是众人眼中钉一般的存在。更何况他与宴故一家之间的龌龊,真真是一出好戏。德行有亏不说,再加上昨日靖宁侯的态度,自然无人愿意与他攀谈,往来。
反而是宴敛一点也不在意旁人心中所想,随意找了角落里的书案坐下。环顾四周,却是有几张生面孔。想来这些人便是宴氏嫡系子弟了。
两侯府人丁不丰,仅从这里便可窥见一二。靖宁侯宴北惟名下有嫡子二,庶子三,嫁出去的庶女暂且不提。侯府嫡长子早夭,嫡长孙也在那场战乱里被贼人掳去了,至今也没能找回来。所以如今侯府当家的便是宴北惟嫡次子宴之建,在此不必多言。自宴之建以下一代,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也不过十几口人。
而观之靖安侯府,靖安侯宴北陵一辈子也没弄出个嫡子来,名下只有三个庶子,庶孙也有七八人。兄弟相争,他家最是混乱不堪。岂可知大扬朝,嫡子承爵,酌情降一至三等。要是皇帝施恩,原爵承袭也未必不可能。但如若是庶子承爵,大扬律例中早早定死了的要连降五等方可袭爵,便是皇帝也不可随意更改。靖安侯是二等侯,连降五等之后不过是个三等伯。三等伯乃是最末等的爵位。
宴氏本就不受皇帝待见,可以说,等到两位侯爷死了,这偌大的祖宗家业到了下一代手里怕是要支离破碎了。所以两侯府面对太后的招揽时才会毫不迟疑,因为没得选。两侯府虽龟缩了四十年,可世人显然忘了,四十年前他们敢一把将崇光一朝推进深渊,四十年后,他们虽然老了,可心志还在呢!
不过是拼搏一把,说不得十几年后,他家也能如镇国公府一般出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两侯府年轻一脉,能放到台面上的不过是十几人,比之京城之中其他的世家大族动辄上百的后嗣而言却是差得远了。
“铛~”只听着一阵悠长的金钟撞击声传来,在座的众书生顿时噤若寒蝉,端正了身体。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边穿过。众人纷纷起身,
恭恭敬敬的说道:“学生见过夫子!”
欧阳尚撩起袍子跪坐在蒲团上,将手中的戒尺放在书案上,只说:“坐吧!”
众生又是一揖,这才纷纷落座。
欧阳尚的目光从宴敛的身上扫过,捋了捋胡须,开始例常给诸生讲述近几日的朝政消息。
“昨日朝堂之上,各省今科应试举人名录俱已汇集成册,合三千二百余人。今上有感虽大扬朝百废待兴,然如今贤良尽至,大扬朝眼见兴盛有望。又言道今上虽已亲政,然治国理政尚有不足之处,四大辅政大臣虽尽是厚德博学之长辈,却各有其职责,不便常伴今上左右亲身教导。着,议开内阁!”
“所谓之内阁,取翰林院才学卓著之士,授内阁大学士,学士,官拜五品,六品不等。意在辅佐皇帝批阅奏章,制诏,给今上施政提供意见参考。”
说完,欧阳尚抿了一口清茶,又是说道:“下学之后,尔等就此事各写一篇策论,后天交上来。”
“是……”众生诺道。
“如此,今日授的是……”
接下来便是熙熙攘攘的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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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学,已是酉时。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着起身离开,身后便传来了宴故的声音:“两位族兄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