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终于停歇,路勉伸手给他解了安全带,目光从季姜寰的脸上扫过。季姜寰有点机械地下车,发现自己的背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路勉拿走。路勉很利落地关上后排的车门,远远看见冲着停车场走过来的人,把季姜寰挡在身后。季姜寰的耳朵里还回荡着鞭炮炸开的声音,视线越过路勉的肩膀,看见满面红光朝他们走来的路勤。路勤从路勉的手里夺过行李箱和背包,笑得眼睛只剩一道缝:“回来啦!”季姜寰下意识地往路勉身上贴了贴,来消化热情得有些可怕的,但的确是他期望过的招呼声。我好像喜欢我老板-1很爱穿军大衣的大爷今天也没穿着军大衣,平时有点冷清的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货,大齐休憩用的石板也干干净净的,一个厚实的新窝搁在角落里。季姜寰有点紧张,但还是机械地扯起笑容,礼貌又不失尴尬地朝每一个人笑过去。路勉把行李箱递给路勤,一只手还拎着他的宝,冲着抱着孩子的女人喊了声:“嫂子。”看起来很干练的短发妇女笑得和路勤一样开心,对孩子说:“豆豆,叫叔叔。”只有点大的孩子愣愣地咬着手指。“爸。”路勉又朝大爷叫了声。季姜寰亦步亦趋地跟着路勉,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浸满了汗,他差点咬到舌头:“大爷。”他原本叫路勉的爸爸齐大爷,后来才知道这院子里姓齐的只有一只黄狗,于是硬生生地把齐字给咬掉了,留下一声怪里怪气的大爷。大爷不太介意,和路勤露出一样的笑容:“小季啊。”季姜寰一边笑,一边看向路勉,有点儿求助的意思。路勉一大早又坐飞机有开车,脸上终于显出点疲惫,虚虚地扶着季姜寰的背,说:“先进去吧。”一大家子人缓过神来,又热热闹闹地把人给迎进去。路勉不是个一逃再逃的性格,但季姜寰是,进屋的信号如同送给他的赦免,让季姜寰盯着自己的脚尖,没头没脑地往里走。路勤像先前那样招待他,让季姜寰在沙发上坐下,又是张罗茶点又是要泡茶的。路勉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接着开始一一发出问候,季姜寰抬起头,才看清楚客厅里满满当当的人,然后听见路勉从姑姑叫到了四姨。长辈们有着统一的、和蔼的笑容,在路勉问候结束之后,都默契的加上一句:“这个小伙子是?”“姓季,我朋友。”路勉神态自若。到了最后一位,提前获得答案的四姨笑眯眯地问:“这是小季啊。”季姜寰如芒在背,赶紧点头:“阿姨好。”“多大了啊?”四姨很关切地问,“是哪里人啊?”“过完年二十六了。”季姜寰像是在抢答,“我是海城的。”路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仿佛没见过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放任姑姑和几位姨姨的刨根究底。季姜寰感觉自己像是在参加什么智力问答,虽然这比喻不太恰当。四姨问完工作,心满意足地评价:“小季很优秀啊,路勉。”季姜寰自顾自地听出了一点别的意味,如雷击顶般地反应过来,这怎么和见家长似的?他想完这句,舌头就僵住了。路勉从几面上拿起茶杯,游刃有余地调动着现场的注意力,像是不经意地问:“可以吃饭了吗?”一顿饭吃得季姜寰浑身冒汗。大年二十九的菜色有些夸张,和这两天电视新闻里播的年俗活动似的,大鱼大肉围着几碟看起来饱腹感十足的点心。路勤担任起了活跃气氛的家庭责任,整场下来说得口干舌燥,几乎是隔两分钟就要问一嘴:“小季你说是吧?”季姜寰说了是还不够,下一句必然是,小季你觉得呢?这么反复了几次,路勉终于忍不住:“你吃不吃饭啊?”路勤喝了几杯酒,有点头脑发热:“这桌上也没饭啊。”路勉看他一眼:“吃菜。”路勤耸耸肩,不回嘴了。大爷饶有兴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冲着季姜寰说:“小季,吃饱了吗?”季姜寰额头差点冒汗,点了点头。“咱俩去散个步。”大爷慢吞吞地起身,穿上了看起来很气派的新棉袄。季姜寰歪了歪头,瞄了路勉一眼,没征求他的意见,一路小跑出了门。大爷脱了军大衣,又戴上了雷锋帽,全副武装地站在院门口等他。大齐的毛被节前丰厚的剩菜喂得油光发亮,精神抖擞地跟在大爷的脚边。季姜寰胡乱卷着围巾跑出来,听见大爷一句中气十足的喊声:“走走,陪我溜大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