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姜寰。”路勉声音很轻,“你不要想太多,快点睡觉。”路勉的语气很平静,但事实上,他处于某种介于崩溃和享受的感受中。黑暗带给他短暂的不适,也给了他明晰的思路,路勉用了一种最擅长的思考方式,用反推和模拟的手段替季姜寰摸索着结果。季姜寰还愿意呆在这个房间里,本身就代表了一个答案。路勉很想粗暴地把这个结论塞给他,但又认为这片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应该交由季姜寰来处理。过年也要打工-7飞机升到三万英尺,由北向南越过大片土地,高处有点点白雪,逐渐变成墨绿色的山脉。季姜寰仍旧坐在靠窗的位置,偶尔往窗外看去,机翼以某种很虚幻的形态一点点划破棉絮般的云。他感受到紧张的频率不低,但那些恐惧似乎更容易被控制了。路勉坐在中间,正在看陈何园的平板,脸上没有表情,和季姜寰第一次和他开会时那样,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早班飞机充斥着昏昏沉沉的睡意,季姜寰透过云团瞥见广阔的苍穹,对于高度的恐慌又冒出来一些。他有点勉强地控制着情绪,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架在两个座位间的扶手上。路勉从平板里抽出个眼神,看了看往自己外套上蹭的那只手臂。季姜寰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手上的热度透着毛衣传递到路勉的薄外套上。路勉看看那只不太安分的手,又看了看季姜寰故作镇定数着云的表情,最后什么也没说。季姜寰感受到很微小但清晰的得意,冲着湛蓝的平流层勾了勾嘴角。落地时还不到正午,机场到达层熙熙攘攘,来往的托运行李里多了些礼品,宣告着新春的到来。走出出口,奔波和紧张带来的疲倦袭来,几个人在巨大的指示牌下告别。陈何园好像有点犹豫,看了看自己的老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顺带拿走那块路勉使用率极高、窝藏了小菜篮最多机密的平板。路勉面色很静,侧着头问季姜寰:“去取车?”季姜寰好了一声,调整了几下背包带子,很乖地跟着人走。停车场里的红绿灯机械地运转着,路勉开了车锁,连后备箱都没开,很没有耐心地把行李箱丢进后排,然后朝着季姜寰摊开手。季姜寰摘下背包递给他。等到出口地红绿灯变换了两次,黑色的suv终于驶出了地下。海城干燥的天空显露出来,带着点霾的颜色。车里开了暖气,季姜寰刚坐进副驾驶就感觉到困意,副驾驶的座位似乎变了,坐垫变得有点软,让人躺上去就不想动。路勉用手机交了四天的停车费用,瞥了眼后视镜里季姜寰的表情,三心二意地说:“困了睡一会。”他很习惯地对季姜寰用一些简单的祈使句,季姜寰很习惯地接受。路勉按付完钱转过身时,季姜寰已经闭上眼睛。呼气很轻很慢,让人不确定睡着了没。路勉其实不太困,大概是昨晚睡得很安稳的缘故,心里繁复而庞大的计划又往前走了一步,让摇摇晃晃的心态又站牢了点。广播里放了一首很热门的歌曲,路勉说不出名字,但偶尔在公共场合听过,是很醒脑的工业化旋律,他甚至有点情不自禁地想哼出来。路勉被自己吓了一跳,安静下来,打着方向盘,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到最低。他把车开上高架,在肩摩毂击里回想着这大半年,用一个季姜寰很讨厌的词来形容,叫复盘。路勉觉得这大半年过得既漫长又仓促,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又好像走得很辛苦,但具体的艰难,他不愿意细想,甚至羞于向第二个人提起。尽管这并不符合他的行驶。耸立的建筑群沿着高架排列,路勉余光里是成片的淡绿色消音板,车辆断断续续排起了长龙他没什么犹豫地变道,干脆地超过面前的两台车,驶向高速路口。季姜寰睡得毫无防备,脑袋微微歪着,留给路勉一个很恬静的侧脸,他睡着的时候带着学生气,看起来更小。路勉看了看他,安心了点。他把过程重重都归为季姜寰难以应付的情况,选择了某种消极的隐瞒,尝试着处理自己也很反感的局面,又小心翼翼地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路勉很坦然地找到了自己的动机,那肯定是季姜寰。季姜寰在一阵嘶吼的风声中醒过来,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有点恍惚地搜索着路勉,甚至有点没头绪地往后座上看,以为路勉有可能在那。周围零散地停了几辆车,挡风玻璃正对着逶迤的山,下方是硕大的高速公路指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