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记得那段日子自己就经常跑到天桥上来,他总觉着有一天阿妈的船会从大海飘回来,再从海入河,再于山边靠岸。
他经常望着这样的水面,一直看到泪流满面,然后他便见着水面撒上了一层碎钻,就像阿妈镶在弯刀皮套上的一样。
&ldo;应该都有的吧,&rdo;阿大说,他拍了一下乌鸦的后背,道,&ldo;如果没有,他们要去哪里想事情啊。&rdo;
乌鸦想想也是,信服地点点头。
第67章第67章
其实这几年阿大一直在想,如果阿妈还在,她到底会让自己怎么做。
阿妈走得太早,错过了很多东西,错过了鸭姨的婚礼,也错过阿大的两个小外甥出世,错过了阿爸走时的风光大葬,更错过自己登位,与外敌开战。
那天若不是从哥提起小远,阿大似乎也不会想起自己身边还有这些有可能持有不同的意见。
毕竟主和还是主战,在阿大看来根本不是问题,这和牺牲无关,只与忠诚有关。似乎只有战下去才是忠于这片土地,哪怕战到最后一个孩子死去,最后一滴血流干。
可是这真的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吗?阿大不确定。
他不希望自己蒙受贪生怕死的罪名,也不希望村民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一直觉得鸭姨才是适合做寨主的人,因为鸭姨敢做,敢扛,抵得住流言蜚语,也承受得了怀疑和责备的目光。
阿大却受不了。
这些年来他的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每死一个村民,那石头就重一分,而每死一个战士,石头又被悬起一点。
他很害怕某一天纤纤细绳崩断,石头砸下,他便万劫不复。
从哥被抓来的这段日子,他的感情也在发生着变化。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点点喜欢从哥,喜欢从哥干干净净的模样,还有他似乎想了很多,出口却谨小慎微的话语。
阿大寂寞很久了,如果没有人到来,他或许已经麻木。
但当从哥睡在他的旁边,从哥和他说话,从哥慢慢地吃东西,再悄悄地偷看他‐‐那一切细微改变让阿大察觉到了一份存在感。
这份存在感叫他舒服,让他觉着似乎他也想有一个人陪伴。
他想起了小远。
早些年阿大是逼着自己不要去想,人的大脑是很奇妙的,久不想了,竟然也能真忘了,至少是淡化了。那天从哥再提起来,有些本应该很刻骨铭心的细节,阿大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小远也是个识字的人,但他却和从哥不像。他应该成为自己的契弟,但好像自己对他的感觉又和对从哥的不同。
或许是阿大和小远都是苦山人,所以阿大知道他什么受得住,什么受不住。所以最后他也明白小远是不怕刀刃的,刀刃快下快出,小远死得也就不痛苦。
可回头想想,阿大却会为从哥通体的伤痕感到一点点的心疼。
尤其是那一回他看从哥安静地哭泣,然后歇斯底里一般一下子抱住自己‐‐这带有些微软弱和崩溃的依赖让阿大心软,以至于阿大在那一刹那,竟忘了从哥的身份,只觉着自己该好好照顾他。
是该好好照顾他,他到底是契弟嘛。
阿大对自己说。
但有时候想法是好的,要实现它却没那么容易。
等到阿大和乌鸦刚刚到达村口,便见着一个年轻人嗖地一下,从家门口跑过来。
这是阿大安排看着从哥的小年轻,叫赖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