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儿子,舒晚终究没有追随季司寒而去,只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像是骤然苍老十岁一般,从前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庞,顷刻间被密密麻麻的纹路侵蚀,一双惊艳过岁月的明眸,更是空洞到没有任何色彩。
她说,做了母亲,就不能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所以,她在季司寒坟前,叫季司寒等等她,待他们儿子结婚,她就去找他,还说,如果季司寒没有等她,那她就收回下辈子的许诺,**永世,不再相见……
季司寒的丧事,舒晚没有参加,这是后来,她猛然间清醒过来,撑着步履蹒跚的身子,来到季司寒的坟墓前,叨叨絮絮说过的话,没人记得,只有搀扶着她来见父亲的季漠谦记得……
舒晚那夜,轰然倒在雪地里,失去了意识,送到医院抢救,也是昏迷七天七夜才醒过来。
由于她不在,季司寒放在冰棺里面,停尸七天,没敢下葬,可她醒来之后,带着满目失神与满头白发,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转了身……
他们是怎样葬季司寒的,又是怎样安排墓园的,又选了哪一张照片做遗像的,舒晚统统没有参与,只是靠坐在床头,摸着身侧冰冷的枕头,想象着他还在世的画面……
如果他还在,看到她满头白发,是不是会心疼到,红了眼眶?
她想,应该会的。
只是季司寒,你那么爱吃醋,又那么没安全感,每次只要看到我为你紧张,你就会开心好久,也会觉得我心里很爱你,可是……你却再也看不到,我为你郁结伤肝到日夜不能寐的模样,你该会遗憾的吧?
没有人回答舒晚,她就像一个自言自语的老太太,摸着冰冷的枕头,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夜,谁能知道,枯瘦如柴的她,曾经是一个美到令人心颤,也令季司寒折服一生的女人呢?
季漠谦从火葬场,接回季司寒的骨灰后,埋进季氏墓园,挑了块最好的风水宝地,有树、有花,若四季阳光明媚之时,还能够照耀到整座墓地,就犹如曾经沐浴在阳光下的季司寒,浑身像是被渡上一层金光一般,耀眼夺目到,璀璨无比……
他料理完季司寒的丧事,又独自一人返回雪山别墅,推开大厅的门,来到餐桌前。
那桌上的饭菜,一如离开前那样,摆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变化,唯一变了的,便是十日前,新鲜的食物,已然变了质……
季漠谦盯着看了许久之后,拉开餐桌椅子,坐下来,重新拿起刀叉,切着当时怎么嚼也嚼不动的牛排。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次的力气,要比之前大很多,竟然切两下就切开了。
他漠然的,叉起那块牛排,放进嘴里,肉质变了味,他却尝不出来,只是在咀嚼的时候,忽然就泪流满面……
这是父亲,第一次为他做晚餐,也是最后一次,为他做的晚餐,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也是人生中,最后一份来自父亲的礼物……
从今往后,他就没有父亲了……
两个月之后,季漠谦从医疗实验室里走出来,连无菌服都没有换,就开着车回到蓝湾环岛,再推开主卧的门。
“母亲。”
他迈着步伐,走到舒晚面前,再握紧她的手,望着一夜之间苍老的母亲,眼睛一点一点泛了红,“我的手术,成功了。”
他的手术,真的成功了,可是,他的父亲,却先走一步,如果季司寒能再坚持坚持,他一定能救回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舒晚,空洞的眼睛,缓缓动了动,接着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辛苦了。”
没有埋怨他晚了,只是说他辛苦了,季漠谦更是难以言喻的,垂下愧疚的眼睛,“对不起,如果我再早一点,父亲就不会离开我们……”
舒晚抚了抚季漠谦的眉眼后,掀开被子下床,来到书架前,打开柜子,取出保险柜,输入密码,再从里面拿出一份报告,递给季漠谦。
看到那份报告,季漠谦才知道,季司寒等不了,不是因为撑不住,而是因为脑瘤复发了,二次复发,不再是脑瘤,而是脑癌……
就算他的手术演算成功,也经不住三次开颅,所以……芯片,能不能取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开颅,即死……
原来,父亲,早就注定会死,他才会叫自己尽力而为……
也是,那么舍不得母亲的父亲,已然撑过十八年,又怎会连区区两个月都撑不了,必然是没法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放弃一切希望……
季漠谦捧着那份报告,久久不能释怀的心结,在这一刻幻化成悲戚,竟然一把抱住舒晚,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吸取着母亲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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