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说:“我现在很害怕……”
丛云说:“谁让你和精神病玩!”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说,“这样我就不害怕了。”
她头一回在清醒的时刻没有挣开他,甚至想起学生时代,他解释碑林上刻的字,旁征博引,一点也不像没文化的。
记得他说“思念”的“思”字,源头是先秦的《弹歌》,用竹子削成武器,驱逐食肉的野兽,将过世的亲人埋藏在田野的中心。
以后无论他怎么不定性,至少在她的原始印象里,他都是一个有心肝的人。
陈章铭是丛振的博士同学,当年几个留学生回国,合伙办了一个开发仿制药的小公司。
丛振去世后,股份都由丛云继承,开头并不值钱,甚至亏损负债,别的合伙人都退出了,陈章铭每年都要游说丛云,买她手上的股份,但丛云不为所动,某一年风向忽然就变了,估值水涨船高。
丛云又不笨,前几年难看的财务报表,多半是陈章铭在玩花样。
陈章铭的老婆想做媒,要介绍她的弟弟陆鸣给丛云。
丛云拒绝了。
她对于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有一个执着的界限。模棱两可的地方,只有一个像赝品的人。
陆鸣一直认为,男人找个有嫁妆的妻子倒是很上算的,毕竟婚姻生活之外,还可以有各种花头,谁也不能给谁的脖子上拴一根长绳。
但他主动找过丛云之后,打消了念头,说没见过这么刻薄自己的人,年纪轻轻的,过着灭绝师太的生活,种着菜,住着小破屋,一辆电动车,以为是四轮的,居然是两轮的。
他背地里给丛云起了个外号,叫做铁核桃,说弄她的钱,比砸开铁核桃还难。
陆鸣的姐姐却说,这叫稻草盖珍珠,大把有钱人都是这个做派,只要结了婚,女人都是犯傻的,没有不尽心尽力过日子的。
陆鸣被说动了,又找过一次丛云。
这回更糟糕了,丛云剃了头发,穿着蓝白条运动服,一个人在那儿练习打乒乓球,像个不伦不类的囚犯。
她看他来了,小声嘀咕:“草履虫找营养液,会幸福吗?”
陆鸣怀疑她在骂人,骂他是草履虫。
丛云做了一件更来劲的事,说要去天桥卖菜,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陆鸣丢不起那个人,撤退了,再也没找过丛云。
丛云觉得好没意思,要是他和她一起去的话,她愿意交一个新的朋友。
冬末春初,落了一阵冷雨,菜园的椴木长出了香菇,丛云摘了不少,用烤箱烘干了,封进透明瓶子里。
她决定出趟门,去买只土鸡。
她骑着电动车,到了一个车水马龙的路口,忽然迷了路。
这本是熟悉的地方,却怎么也想不起该往哪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