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忧又大病一场。下暴雨的夜晚淋了一整夜的雨,第二天昏迷着送进医院,肺炎并发的持续高烧让她足足在医院昏睡了两天两夜。
沐绯为了处理父亲留下来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沐家三层的小楼失去了主人,显得更加安静冷清,只有那散发着清香的美丽茉莉花依旧在庭院里开得热闹。
茉忧出院的第二天,沐家的亲戚就把沐逸飞的私人律师请来,所有的旁支系各派代表,律师当着沐绯和茉忧的面宣读遗嘱。
这是沐逸飞在沐绯十八岁那年立的遗嘱,不过只是一份预备性质的留嘱,没想到如今却变成他身后遗留在世上的唯一嘱托,实在令人唏嘘。
律师语调清晰地逐条念出遗嘱:“吾妻何静蓉,兼有二女沐绯与茉忧……若我有任何变故,将如下分配我名下财产。沐氏综合医院由吾爱女沐绯继承。我现居宅邸,包括其中收藏的古董字画等由吾妻与二女共同所有,宅邸不得转卖,不得易手。我名下所有的现金、存款、股票、信托基金、房产皆转与吾妻子静蓉和吾爱女茉忧之名下。另,如沐绯日后未能从医,院长之职可由沐绯与家族中人商议后另觅贤能且德操优秀者担任。”
任何了解沐逸飞的人都会为这份遗嘱的用心良苦和对家人的爱而感动。他把自己大部分的财产分配给了妻子和最柔弱的女儿,哪怕他不在了也能保证自己心爱的妻女能生活无忧愁。而对于沐绯则是一个做父亲最深切的期望,看似没有给她留下丰厚的财富,却把能创造财富的事业交给她,希望她凭自己的双手和能力去生活。沐绯和茉忧听完了双手握在一起默默地拥抱对方,眼里都是泪水。
然而众人关心的不是沐逸飞的财产,直到最后一条附则被念完,他们终于骚动起来。
在座七八个人,马上有人提出:“逸飞堂弟明确嘱咐院长该由我们家族中有能力的长辈担任,我们众人都知沐绯堂侄女念的是商科,早已放弃医学。”
“沐绯已经考取执业资格你不要忘了。我看大家最好尽心培养沐绯,一边学一边做,十年总能成材。”
“院长的事情要家族中人一起商量认定,我推荐和沐绯同辈的现任副院长,他刚年满四十,是最合适的人选。”
“几位堂叔堂哥的话就不对了。从叔公到逸飞堂叔已经连续为医院操劳了几十年,现在逸飞堂叔突然去世,医院里人心不安。而沐绯堂妹才20岁,这种年纪很明显不能担起医院的责任,即便是培养也是日后长期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推举一个院长出来。我父亲是所有同辈兄弟中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一个,希望大家能考虑选出最快能镇住目前局面的人!”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为各的利益,谁也不肯落下风。他们笃定的语气,确切的态度,仿佛院长必定要在他们之间产生,灼灼的目光集中在沐绯身上,就像是一种客气的逼迫。
沐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茉忧原本就极害怕生人,一下子出现那么多见也没见过的陌生人,共处一室,还用这种让人害怕的态度,她吓得瑟瑟发抖,成串的眼泪不停掉落,甚至连哭也不敢,害怕得想逃也半点不敢说。她只敢颤抖着躲在沐绯背后,小声啜泣。
“沐绯?”
“沐绯你怎么说?”
沐绯倔强得不肯哭,不肯示弱。可是她的心中却有着浓浓的悲伤。爸爸说得没错……以前她任性,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她能自由地做任何事情,她以为她有能力去要她想要的生活去要她想要的人。可是原来她是错的!当面对这样深的天塌下来的痛苦,当面对这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她没得选择,她甚至无力去改变去争取。
她心中有愧疚,茉忧或许有天想明白了就会怪责她害死了蓉姨。她于是没有资格,她安慰不了茉忧失去母亲的悲伤。在此时此刻,爸爸留给她们的东西受到威胁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能力保护茉忧……
沐绯咬紧了牙,没有人听得出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没有人能知道她的身体是颤抖的。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全权委托律师。请医院董事会召开紧急会议商讨院长人选,若能通过董事会三分之二投票者……我将授权委托他担任院长。”
在座的人听见这个答案,都面露笑容满意地离开了。虽然没有确定究竟谁才能成为那个人,但是,只要不是沐绯,他们就成功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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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宣读完以后,沐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茉忧担心她,在门外等了一整天。一直等到晚上近九点琴姐要离开的时候,茉忧还痴痴地坐在书房外的沙发上等她。
琴姐知道家里的大小姐最是实心眼,书房的门根本没锁,但是因为二小姐关上门不肯出来,她就能这么痴痴地安静地等了一整天。如果不理她,她肯定会一直一直等到二小姐从书房出来为止,哪怕是再想进去,也不会找点什么借口去一探究竟。
琴姐端了一碗粥上来交给茉忧:“茉忧小姐,小绯一整天了也没吃东西,我担心她会饿坏,你送点吃的进去吧。”
果然,茉忧马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沐沐昨天也没有吃多少东西。我现在就进去。”
书房门果然没上锁。可见茉忧的行动力有多么的差,死心眼地只知道等沐绯,耐性十足等了一整天也不曾试图去打扰她。
里面没开大灯,沐绯背对着书桌坐着,只有一盏黄色的仿古台灯在桌上把她细瘦的背影映照得更单薄。这样子的沐绯,茉忧放下粥,俯□体从背后搂住沐绯的脖子:“沐沐,是不是因为今天那些人……沐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