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顺利,回去仍由于毛子来驾驶,金子揪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做好人就做到底,他嘱咐弟弟千万不要大意。
于毛子似乎摸透了这辆吉普车的脾气,它比俺的那台拖拉机好开多了,灵巧快捷,稍一加油,汽车就像箭头子一般,嗖嗖地往前直窜。
科洛河两岸是一米多高立直的石崖,方圆百公里的火山台地上,刀切一般刻下了这条秀丽的河床,卧虎山上亿年前的火山爆发,岩浆早已风化,变成了茂密的植被和一抓流油的良田。只有科洛河的河岸和零星的火山玄武石块,还残留下当年壮观的遗迹。
于毛子的右脚不知不觉用上了劲,汽车的发动机立刻就吼叫起来,车速一下子加到了八十公里,吉普车的身后立刻卷起了一层雪浪。
拐过这个大弯就到了桦皮屯,于毛子惬意极了,他开始用一个手把握方向盘了。吉普车开始拐弯了,飞快的车速使汽车后轮的差速器失去了作用。于毛子只觉得方向盘一下子轻飘起来,车屁股一调腚,吉普车就横在了冰道上。于毛子傻了,不知所措,他突然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四个车轮一齐暴死,汽车变成了爬犁,横着身子冲向了河的东岸。
于金子也傻了,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ldo;完了!这回完了,全完了!&rdo;
汽车就像一块掷出的石头没有人能控制,于毛子的双手僵硬地锁在了方向盘上,任凭这匹脱缰的野马冲向东岸。
&ldo;不好!&rdo;于金子醒了过来,这车如果直撞在一米多高的石崖上,吉普车就会粉身碎骨。他来不及多想,就在车头贴近石岸的那一刹那,于金子突然从副驾驶位上站了起来,他拼命抱过弟弟抓死的方向盘,猛地往左一个打舵,吉普车头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调头,车脸冲向了西方那一抹黄昏的残阳,车身却被死死地摔在了河岸的石崖上。
车停了下来,哥俩呆死一般坐在散了架的破车里,谁也没有话。突然车后燃起了火苗,油箱撞破了,汽油流出,强劲的撞击摩擦起了火,引着了帆布顶棚。哥俩一同跃出,抽出带来的铁锹,用岸边的泥沙和积雪奋力地救火,好在火势不大,不到一袋烟的功夫,火被熄灭了。
于金子坐在雪地里,看着面目全非的吉普车突然号啕大哭起来:&ldo;俺的命苦呀!苦命的俺呀,天杀得了!&rdo;他心里恨于毛子,嘴里不便骂出,小哥俩从未吵过架,红过脸,这次金子悔青了肠子,你这该死的,毁了俺和香香呀!
于毛子也大哭起来:&ldo;是俺惹的祸呀!哥呀,俺对不住你,俺去和谷部长说,天大的罪过俺一个人承担呀!&rdo;
哭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于金子站了起来,他拍了拍于毛子的头,语气突然变得客气起来:&ldo;起来吧兄弟,别哭了,俺不怨你,这都是命呀,谁也躲不过去。你回去把拖拉机开过来,把俺的车拖回去。&rdo;
于毛子抹了抹眼泪,掸了掸身上的雪,看了一眼于金子:&ldo;哥,那俺去了。&rdo;
于金子重新坐回车里,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死去的爸爸于掌包,想起了媳妇王香香,想起了山东老家死去的奶奶。
于金子恨自己不是个男人。这半年在城里的日子虽说过得舒坦,物质生活有了改善,王香香也接到了瑷珲,租了一间小房,谷部长还帮助找了点临时的活计。可是小俩口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他俩到县妇幼保健院进行了检查,结果给了于金子当头一棒,是他的精子成活率太低,已失去了生育能力。他哭了几个晚上,王香香死劝活劝地总算是说服了丈夫,今后咱们抱养一个,对外咱不说。
于金子叹了一口气,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为于家传宗接代是彻底泡了汤。这且不说,老天有意和俺过不去呀!这台崭新的吉普车在他手里报销了,那可是谷部长的命根子,俺这不是挖他的心吗?这可怎么见自己的恩人谷部长呀?没有了脸了,想到这,他的心便揪成了一个团,头脑变成了一片空白。紧接着他看到了爸爸走了过来,爸爸流着眼泪说:&ldo;孩子,这里不是咱山东人的根呀,老于家在桦皮屯没有风水,断后是必然的,这不能怪你,跟俺回老家吧。&rdo;奶奶也出现了,&ldo;金子,俺苦命的孙子呀,跟奶奶走吧,俺偷偷给你留了白面馒头呀!&rdo;
于金子的头疼了起来,疼痛像抛进女人湖的一块石头,溅起了水浪,形成波纹一圈一圈往外扩张。突然谷部长在波纹中出现了,他越走越近,几乎贴上了金子的脸上。他面目狰狞冲着于金子吼了起来:&ldo;于金子!你这不是成心要我谷有成的命吗?你们于家这是和我没完呀,过不去呀!你爹于掌包进山打鹰是我派去的,我是有责任,觉得欠了你们于家的情。这才得罪了多少领导和朋友,让你开这台车,你他妈的是个混蛋,是一个恩将仇报的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你!&rdo;
弟弟于毛子也站在谷部长的跟前,他竟然指着金子的脸说:&ldo;这车,这车是他自己开的……&rdo;于白氏,王香香也相继出现。波纹越来越大,头也越来越疼,于金子看到屯子里所有的山民把他包围起来,指责,谩骂。
于金子的手一下子碰到了那杆上了膛的单筒猎枪,他感觉找到了救星,就好像找到了治愈头疼的良药,迷幻中他把枪筒对准了快要炸裂的头颅,手指抠动了扳机,一声巨响,脑浆四溅,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车座。草绿色的车棚上留下了一个碗大烧焦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