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困,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睡眠不足的感受实在痛苦,不管有多少要紧事等他去办,他都会因此而提不起半点精神。
那兄妹俩昨晚睡得都香,压根不知道假龙跑到了北海,仍以为它跟在自己后头,墨昀也没有提起此事,若是说了,他们今夜怕是要过分焦虑,难以入眠。
黑龙长尾舒展,载着少女飞上高空,巨狼背负着白衣人紧跟其后。那青年怀中抱剑,周身灵气涌动,一双眼微微闭着,不知是在小憩,还是在思考着旁的事情。
龙女轻抚宝珠,其间的影像在她手下扭曲,渐渐收缩成一个圆点,宝珠重新变得通透,和周遭的景物融为一体,若不伸手去摸,倒也真看不出那里有什么东西。
&ldo;慕幽。&rdo;早已成为北海之王的兄长在门外唤她,&ldo;你在此间十余年了,今日也不出来走走吗?&rdo;
自从她被带回北海,就始终在殿内活动,未尝踏出一步。她其实早就不该被称作龙女了,只是她鲜少现身,大家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初见时刻,便仍是这么叫她。
龙王还在原处,似乎在等待妹妹回心转意。十六年了,慕幽从来不见他,但他依然每日前来,期盼着门扉开启,期盼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姑娘从里面踏出来,再唤他一声兄长。
他一来到这里,天宫派来驻守的人便四散离去,慕幽眨了眨眼,终于从案前起身,抬手推开了那扇阻拦在她和兄长之间的门。
她出现在自己眼前,龙王倒觉得不真实了,他本就不善言辞,就算活了几千年,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他看着妹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为拆散有情人而忏悔?为随波逐流而自责?
他踌躇良久,未有言语。
&ldo;兄长还是老样子。&rdo;慕幽站在他面前,神情少见地柔和下来,&ldo;往事不可更改,多说无益。那是我的命,不是兄长的错处。&rdo;
听到她这样讲,龙王放下了心,却又隐隐感到不安。就在这时,忽听得慕幽轻声道:&ldo;长清快到北海了,和我的孩子一起。&rdo;
她那双眼睛,果然什么都看得到。龙王悚然一惊,脱口而出:&ldo;他们万万不能来此!&rdo;
&ldo;他们已经来了,冥府那位也在。&rdo;慕幽道,&ldo;怀璧其罪‐‐我是如此,他们亦如此。身具长物,必然会受相应的命数所影响,至于逢凶化吉,抑或不幸身死,那就不是我所能观测之事了。&rdo;
怀璧其罪。
慕幽的&ldo;璧&rdo;是她那可观世间万物的双眼,长清的&ldo;璧&rdo;是他不凡的出身,而冥府那位,又是因为什么招人忌恨?
众神心生贪念,又难以满足,是以酿成如此大祸。三界纷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龙王唉声叹气,喜悦顷刻间被冲得没了影。
发愁归发愁,日子还是照样得过,虽然人仙围在龙宫,但北海龙族并非被他人随便拿捏的软柿子,对方要想硬碰硬,龙王也丝毫不惧。两边都是石头,谁能把谁撞成碎块,还未有定数。
听说自己那小儿子也去了南海,不过就照他的脾性,就算有凡人姑娘芳心暗许,他也会对其视而不见。这个臭小子,恐怕一辈子都要黏着他的小妹妹了。龙王突然发觉,&ldo;宠妹妹&rdo;仿佛是北海龙族的奇特传统,他依稀记得,自己从前也是条到处惹事的龙,直到慕幽出世以后,才慢慢改掉了坏毛病,最终掌管了整个北海。
难道那个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姑娘,也会改变她的哥哥吗?
思及这一可能,龙王哭笑不得,他原本反对慕幽与凡人相恋,更排斥半人半龙的白芷,但长清若是因为她而有所变化,他也只好接纳对方,承认她是北海的一员。
果真像慕幽说的那样,人各有命。而敢于反抗的,他也只知道冥府那奇人。
怀璧其罪,此人的&ldo;璧&rdo;是何物?
天帝赐剑,三界闻名;不循常理,不安天命;常怀救世之愿,兼备避世之心‐‐他是如此矛盾。他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又偏偏不是个普通人。天帝的那把剑,天生神没有得到,人仙也没有得到,偏偏就到了他手里。而那救世的宏愿和避世的心态,在凡人身上也是常见,但很少有人能将二者完美融于一身。
说白了,谁也没见过一边坚持要救世,一边又这么懒的家伙。
书怀猛地打了个喷嚏,终于清醒过来。
&ldo;冷吗?&rdo;墨昀放慢了速度,看样子,假如他听到对方说冷,还要飞得再慢一些。
&ldo;无妨。&rdo;书怀趴在小妖王背上,懒洋洋地去摸那两只耳朵,&ldo;大约是有人说我坏话了。&rdo;
作者有话要说: 炖牛肉真好吃。
第24章北海
四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藏在树丛之间,暗中观察着水边的状况。北海好似从来没这样热闹过,人仙在岸边围了整整一圈,无一不是手握刀剑,他们满脸都写着凝重,活像是和黑龙一族有着血海深仇。
长清托着下巴,在考虑是否要冲破这层阻隔,先回到龙宫之内去寻他父王。他对龙王有一种天生的依赖,还有无条件的信任,在他心里,父亲就是北海的支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然而现下他无法和父亲取得联系,若是还没有赶到对方身边,就已损兵折将,那岂不是白白给人仙提供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