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想把严恒睿赶快送去转生,而思霖多半也想尽快找到严恒睿,为了适当减轻处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帮上冥府的忙,若是在这时候给他一个机会,此事不愁难办。冥君勾了勾手指,示意鬼使附耳来听,后者乖乖地凑上前去,他便对其低声耳语一番。鬼使那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一办法可行,已经等不及要去人界找思霖商谈。
白芷大晚上不睡觉,突然抱着个算盘啪嗒啪嗒跑进来,那些珠子随着她的跑动不断摇来晃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鬼使抬头看了她一眼,被她手中那本册子吓了一跳,惊讶问道:&ldo;你是从何处拿来的这本名册?&rdo;
&ldo;你今日出了意外,不在大殿,所以本君叫她帮着算算账。&rdo;冥君好似很困倦,此刻已是哈欠连天,连说话都说不明白。冥府压根就不需要账房,他让白芷去清点的是亡魂的数量,但他那么一说,竟把鬼使都说得呆了,讷讷无言半晌,不晓得应当如何接话。
小姑娘倒是识趣,知道多说多错,安静为妙,放下算盘和纸笔,转身又跑出了大殿,瞧那阵仗,活像身后有一条恶犬撵着她似的。鬼使定了定神,把她胡乱丢下的东西都安放好,等着冥君再给自己安排点事情做,然而冥君思前想后,感觉再没有什么事需要忙了,便起身捶了捶肩膀,说要回去小睡一觉。
天长日久地忙碌,就算是鬼也有些受不了,千百年从未犯过困的鬼使,今日居然也觉出困来。他在桌边坐下,轻轻按了按腹部,一头栽倒下去,好像从此就不想起来。冥君在床上翻了个身,眯着眼去看他,知道他不过是闭上双目把脑袋放空而已,并没有真的在睡,但从表面上看,他居然有了几分人味。做鬼做得太久,可能会忘记怎样做人,可在做人的时候,谁都无法预料到自己将来要做鬼。冥君还在人界当丞相的时候,曾坚定地认为世间没有鬼魂,直到他脱离自己躯壳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非人的存在。那时候的感受如何,过了几百年,他早就忘了,他唯一记得住的,仅剩下一丝复杂心绪,只是连这心绪缘何复杂,他亦记不清楚了。
鲜活的生命才配拥有热烈的情绪,严青冉抚上胸口,那颗心仍在跳动,但他呼出来的气却是冰冷的。说实话他不太明白鬼使为何那般厌恶严恒睿,他们之间原本就不存在血海深仇,不过依照文砚之那嫉恶如仇的性格来看,可能他讨厌严恒睿,正是因为所谓的私德有亏。冥君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伏在桌面上的鬼使,睁眼看着前方那堵墙,他突然开始迷惑,他感到自己仿佛天生就情感淡漠,适合做鬼。当年被严恒睿下令斩首,他竟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可恨,时至今日,他最想与严恒睿说的话,好像也不是别人以为他会说的那些。他想这大概都是因为时过境迁,再多想说的话也被岁月磨平,不留下半点痕迹。漫长的时光是忘记一切的最佳方式,记忆总是会淡化的,时间长了就冷漠了,时间长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文砚之那本神奇的小册子,自己会永远记住它。
冥君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待到把那一大一小两个皇帝都送走,就找文砚之算账吧。
书怀每次到人界,都能听说一点儿稀奇古怪的事件,今日他捧着大饼,一边咔嚓咔嚓吧唧吧唧,一边津津有味地听面前那老人讲话,而在他脚边的地上,有两只黑色的小犬正在追逐打闹。
&ldo;嘿‐‐乱动什么!&rdo;书怀嘴里的饼还没来得及咽下,突然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抱住了腿,那一瞬间他吃惊到忘记咀嚼,一把薅住墨昀的后颈皮,将他从自己腿上扯了下来。老人恰好说得累了,便喝了口温水,笑呵呵地看面前的青年和小黑狗斗智斗勇。墨昀本就对书怀冷落自己的行为颇有微词,此刻被书怀一拽,登时委屈起来,坐在地面上呜呜叫唤,好似谴责,又似控诉。另一只小犬并没有见过墨昀的原身,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只年幼的犬妖,便安慰似的蹭了蹭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弟弟来哄。书怀吃完大饼,看到他们这般情状,忍俊不禁,憋笑憋到肚子发痛,墨昀怒吼一声,汪汪大叫着冲过来撞他,却被他仗着体型优势一手提溜住,一下拎到半空中。
&ldo;太皮了,管不好,让您见笑了。&rdo;书怀把墨昀提在半空晃了晃,墨昀伸出小爪子拼了命地要去拍他的手,结果爪子太短,根本就够不到,尝试了几回,最终垂头丧气地低下了脑袋。此事显然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用,另一只小犬缩在桌下看着书怀,将一双大眼瞪得溜圆,转头奔向自家主人,心说还是老人比较慈祥,幸亏当初捡到自己的不是这位青年。
老人一弯腰把小犬抱了起来,一下一下地给它顺着炸起来的毛,小犬叫了两声,安安静静地趴着不动了,书怀看看别人家的小狗崽,又看了看自己家的,不禁嫌弃道:&ldo;你怎的就这么淘呢?安生一会儿多好,非要来找人闹。&rdo;
&ldo;小东西都爱闹,让它们多闹一闹也好,不然等到以后,像我这样一身都是老骨头的时候,再怎么想动弹,身体也撑不住喽。&rdo;老者瞅了一眼趴在膝盖上的小犬,见它眼巴巴望着桌上的烧鸡,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便冲着书怀笑了笑。书怀这几日吃不下油腻的食物,提这只烧鸡过来本就是要送人,看到小犬嘴馋,连忙说道:&ldo;它馋虫上来了,您若想给它尝尝鲜,尽管让它吃便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