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维持在宋见青脸颊上自嘲的弧度倏而僵滞,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经过几秒肉眼可见的疑惑,逐渐转化为不可思议的错愕与惊喜!
夫妻共枕多年,宋露林不可能对赵承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相反,她极有可能知道不少细节内幕。如今他们已经有确凿证据和证人,就看宋露林会不会选择在三年后站出来,真正弥补自己心中那份弥留三年的“愧疚”,还是残酷地任由最后的亲情余温幻灭。如果她真如自己所言般能够提供有效指认赵承犯罪的证据,是再好不过的事,查询真相将会事半功倍。
平静了一段时间,宋见青紧闭双目深呼吸了好几下,眼球用力在薄薄泛着青色血管的眼皮下滚动着,脑海中接连浮现出几年前他和赵承、宋露林、周袖袖共同生活时所接触到的细节。像是在一团乱麻的困境中难得寻到解开谜底的起始点,一幕幕琐碎日常再度攘攘挤入他眼前,争先恐后呼唤差点遗失的记忆。
赵承为周袖袖敲定的精神病疗养医院、宋露林帮周袖袖精心配置好的药物、那部被宋露林提出在家里添置方便周袖袖行动的电梯、那只被宋露林悉心照顾最后却跑掉的小猫年年,以及宋露林想要送周袖袖去特定学校读书却被赵承拒绝的提议是的,周袖袖自从来到赵家,从未体验过正常的校园生活。她行动不便,甚至连门都很少出,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待在家里。
他——会得到想要的回答吗?
第106章再见时令
影子泡在水杯里,天色渐暗,宋见青紧绷着身体立在窗前,濒临崩溃以及过度压抑的艰涩强行把他拉扯的笔直,肩背肌肉没有一刻放松过,思考过度的头脑难以保持清醒缜密。
他在手机页面翻出属于宋露林的那一页通讯录,踌躇许久,屏幕已暗下去几次。
他眼帘低垂着,瞳色浅淡的眼睛已经历过一轮沸腾,止息后的余温依旧滚烫。原本就不见血色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平直锐利的细线,面色阴沉凝重。
那悬在半空的拇指宛如硬化的雕塑,始终没能按下拨通键。
在他几百位联络人中,宋露林与他通话的次数甚至比不上关系最普通的同事。
指尖和掌心都逐渐沁出热汗,慌张与焦虑顺着脉络纹路四处游走,把这份心思梳理得愈发清晰——明明赵承所作歹事已有如山铁证,他潜意识里仍因为深度的不安而抗拒拨出这通电话。
可通常事事会胁迫、助推他违背意愿。
直觉告诉他,他一旦主动严肃地要求宋露林向他、向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亲骨肉陈述这些年来她所知道的内情,有什么被死命紧缚着的东西就会被湍流冲散。
云酽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从背后抱住了宋见青:“你可以再想想,不要着急,这件事太困难了,你还没做好准备。”
“不”,宋见青重而钝滞地长呼出一口气,疲惫地紧闭眼睛,喉咙中堵满酸胀的哑然格外鲜明,“这件事已经拖延了太久,我——”
他不敢回头去看云酽充满悲悯的眼睛,怕在里面看到畏缩的自己。
忽而一阵细碎当啷的铃铛轻响在靠近,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回头看,与房间入口处小小的拖把对视。
拖把被打扮的很漂亮干净,额头别了只时髦的小卡子,很俏皮。浑身毛发蓬松柔软,走路蹦蹦跳跳地像只撒欢小羊,歪着脑袋一溜儿朝他们俩跑来。
云酽下意识就要蹲下来接它,同时惊讶地回想:“我们刚才竟然没关门吗?”
拖把它爸显然更茫然,没缓过神一样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不知道,可能吧。”
压抑如同潮水般缓慢散去,被抽干空气的房间再度凝聚起供人休憩的轻缓松泛。拖把摇着一撮尾巴,亮亮的麦丽素眼珠眨啊眨,发现正抚摸它的宋见青浑身气压低得可怕,舔了舔他的手。
“你们俩心不要太大吧,门都不关,”游觉陇随意屈起手指轻扣了两下门,用分外戏谑地目光扫视两人,“是不是忘了今天晚上还有拍摄任务?”
刚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导演此刻心情复杂,完全没想起之前制定的工作计划,坐在床边将脸埋在掌心搓了一把:“走吧。”
今天晚上要拍的内容不少,大小演员连轴转。梅听雨的自身际遇令她始终难以对异性抱有好感,梅洛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不仅对身边的同龄玩伴产生了难以消磨的负面情感,更对自己的性别滋生出一股抵触,每每对镜看向自己瘦弱干瘪的身材,总要泛起一阵无奈,再处心积虑地让自己的头发再长长一点,这样他就会更像梅听雨,不像自己。
先拍小演员的戏份,换完衣服上过妆的云酽抱着拖把,坐在陆景和他的哑巴新娘中间,如坐针毡。
游觉陇一在片场见到陆景就像仇人狭路相逢,原本调侃云酽的话直接咽了回去,上翘的唇角猛然耷拉下来,不给陆景半分好脸色。
一人笑意盈盈,中间那位哭笑不得,一人冷漠烦躁,他们三个坐在劣质天蓝色塑料凳上构成片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包括一只东舔西舔的端水大师毛毛狗。
而被无视的人已然习惯,右手熟稔地逗着云酽怀里的小狗,捏它肉乎乎的前爪:“发生什么事了?宋见青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其他工作人员显然也发现了导演脸色阴沉得吓人这件事,对所有机器道具都轻拿轻放,噤声绕道,生怕自己倒霉撞在导演枪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