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逐渐缓和情绪,又缓慢道:“我并不是非要让安若怎样怎样,我会遵从她的选择。至少,在她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她自身已具备该有的条件和技能。若,她想征战沙场,那她便可去战;若,她只想在家院中等我归来,那她也可以活成寻常女子的模样。。。但,无论任何人都没权利抹杀掉她的意愿和天性,我只想安若能多个选择,亦能有改变命运的可能。。。”
“齐麟啊齐麟。。。我真不知安若嫁与你是幸还是不幸。。。”陈有道,长叹着,“一个女人能安稳度过一生,难道不好吗?千百年来,她们不都是这般过活的吗?你非要改旧立新,非要与众不同。。。若是哪天安若身死,你是否会后悔呢。。。”
“身死?”齐麟不屑摇头,脸上也露出了蔑视一笑,“你觉得,林中那八人敢对安若动手?还是觉得,我会让安若独自面对北戎大军呢?”
“还请你看清楚了,眼下这林中八个出自京畿大营的人,已死了五人,剩下的三人也会很快被安若擒下。暂不说,安若身边有我母妃为我留下的暗卫守护着,就单说这剩下的三人,只要他们敢向安若出手,我必会诛灭其九族,让世人皆颤抖!”
“我刚说了,我现下的心境已很平和,但,在平和之下,我必要确保安若平安无事。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我齐麟也便再无颜面活着!”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陈有道,颤声道:“不,你不但是疯子,还是魔鬼!黑暗中最恐怖的魔鬼!”
赵衍起身,劝道:“好了!我能理解齐麟说得是何意,齐麟的想法也没什么错,只是太过于偏激,单靠狠辣与武力强压他人,也是无法长久的。这一点,齐麟你也要多多反思。。。”
“有道呢,也是关心则乱。安若毕竟是他的外孙女,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整日打打杀杀的,这的确也不成体统。说实在的,就算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我也绝不想让他征战沙场,死在乱军之中。。。”
老翁,弱弱道:“那个。。。我能问两个问题吗?”
赵衍猛然一怔,随之淡笑道:“唉~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好好饮茶喝酒不好吗?非要争吵上一番才行吗?那个。。。先生您不必在意,我和有道呢早就习惯了,之前在朝堂上也没少和齐麟争吵过。其实,大家都是好意,只是各自的想法不同罢了。所以,先生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不必拘谨。。。不必拘谨。。。”
陈有道,也尬笑道:“是啊,这齐麟啊就是个臭脾气,那是又硬又不服输的,可他也不想想凡事真就能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来吗?那不还要看我外孙女的想法嘛。。。我方才是急了点,但,我做监察御史已有多年,对事不对人。。。只是各抒己见。。。各抒己见。。。”
老翁一脸难为地笑了笑,微声道:“老朽想知道,你们口中的安若。。。也就是镇北王妃。。。到底长什么样?”
陈有道指了指远处,“那个就是安若。他齐麟之所以将地点选在这里,不就是想让我等瞧瞧他的镇北王妃有多英姿飒爽嘛。。。都长这么大了,他齐麟还如此孩童心性,真是幼稚至极。。。”
他嘴上是大度的,内心却还计较着,话中带刺,更带着讥嘲。
“哎呦呦~不得了~不得了啊~”老翁,惊叹道:“方才,就在这林中,老朽与镇北王妃打了个照面,单是镇北王妃的容貌便已惊为天人!没曾想,她还学会了顾侯的枪法,其气质是一点不输当年的顾侯啊,想必顾侯泉下有知,也该安慰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齐麟,迟疑道:“不过,老朽还有问题想要请教一下镇北王。”
齐麟当即摆手道:“先生能如此讲话,还是被刚刚我等争吵的场面吓到了,我觉得先生之前用何种方式与我交谈,现在依旧可以用同一种方式。。。你我既能成为忘年交,又何必这般客套呢…您这一客套啊,倒是显得我过于张狂了。。。”
老翁,道:“既如此,那老朽也就直说了。今时今日,镇北王妃已是镇北军的统帅,你日后还要将京畿驻军交给镇北王妃,你到底想要让她活成怎样的一个人?”
“老朽没别的意思,只是镇北军有三十八万人,京畿驻军有五万人,再加上虎崖关镇边守将沈天挐那还有原本的五万京畿驻军,你们可能都没算过,镇北王妃这先先后后,竟已掌握了四十八万兵马。。。”
“据老朽所知,整个大襄有八十万大军…倘若,近五十万大军,都掌握在镇北王妃手中的话,你们就不怕她突然转变心性,或是生出别的想法吗?”
陈有道与赵衍闻言,顿时傻怔,他们是真没算过人数,更尚未察觉到近五十万兵马已悄然落在了沈安若手中。。。
齐麟反倒抿嘴一笑,“当一个人足够强大,完全可以肆无忌惮下,考验这一人的时刻才会真正到来,要么升华心境,要么功败垂成。除此两种结果,再无其他。”
老翁,喃喃道:“要么升华心境,要么功败垂成。。。这种类似于是否能成神成圣的选择,你觉得镇北王妃真的可以吗?”
齐麟,道:“极盛之下,必有衰;极悲之下,便是疯笑。人只有在得到所有,能将万物皆踩在脚下时,才会去窥探内心中更深层的欲望,亦才能去考量自己的底线是否牢固。寻常之人,大多止步在过程中,单是过程就已能让他们劳神劳力,绞尽脑汁,所以,大多数人永远逃脱不掉世俗的限制,他们也只沉沦在世俗所描绘的过程中。。。”
“如果,安若能勘破这些,在强大到百无禁忌后,去脱离掉世俗限制,悟出世俗只是一场空,万般虚名皆是罪的道理,那即便她将来一无所有,回到最初时的自己,她也不会再为了所谓的他人眼光而活,更会完全懂得如何去成就自己。。。”
老翁,百思不得其解道:“老朽还是有些不懂。。。为何非要得到所有后,才能勘破?世人又有几人能站上巅峰呢。。。”
齐麟缓坐,分别为三人添上了茶水,并迎臂邀其共饮,“你们皆是我的长辈,应比我更知晓一些典故。远的不说,我们就单说说那吕祖吕洞宾,关于他有一段着名的故事,名曰“黄粱一梦”。他在第三次入京赶考时,巧遇汉钟离,汉钟离使他入梦,提前体验了一生。梦醒后,他大彻大悟,果断放弃赶考,拜汉钟离为师,最终,得道成仙。”
“我们暂且不说放弃科举是对是错,就单说这入梦,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我们已无从知晓,但,既然是提前体验了一生,也便有达到顶峰之时,亦有跌落之刻,起起伏伏一场空后,方可大彻大悟。”
“确切地说,他在现实生活中未能达到的高度,在梦中达到了;他在现实生活中未能承受的衰败,也在梦中承受了。正所谓“庄生晓梦迷蝴蝶”是幻是真谁又能说清呢?梦境,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经历世道的方式呢?”
“现在,我们再将这些引到安若身上,安若只要能达到极盛巅峰,无论是否勘破世道,都能得以升华。成,有成的神圣之道;败,有败的迷途知返之道,万物皆如此,循环流转皆同理。所以,我们是否也能理解为何典故中但凡涉及到神仙的,都离不开梦境,或大智大勇者的教导与指引了吧?”
老翁赫然觉醒,道:“老朽懂了。。。听世子一言,老朽只觉此生虚度也。”
陈有道与赵衍也相视无言,逐渐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