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自暖盅内斟了被热茶,服侍着沈紫言漱口,又换了杯庐山雨雾,沈紫言也只喝了一口,便问:&ldo;这是什么时辰了?&rdo;&ldo;寅时了。&rdo;墨书望了望窗外,&ldo;小姐要不再歇一会?&rdo;白日被郭妈妈闹腾得,也着实有些累了,便点了点头,&ldo;到了时辰叫我,还要去给母亲请安。&rdo;墨书笑道:&ldo;小姐放心,误不了。&rdo;说着,扶着她重新躺下,掖了掖被角,吹熄了灯,又下去了。
刚躺下,便听院外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咚咚响个不停,不知为何,沈紫言只觉得不好,忙一把掀开被子,撩起帐子,连鞋也来不及穿上,披头散发的就跑了出去,扬声问:&ldo;谁在敲门?&rdo;
守夜的婆子听到声响,忙起身开了门,就见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急急撞了进来,沈紫言定睛一看,竟是沈夫人身边的杜鹃。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ldo;出什么事了?&rdo;杜鹃一路小跑,有些气息不稳,喘了几口气,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ldo;夫人,夫人有些不好。&rdo;沈紫言脑中嗡的一声,心中一片冰凉。
墨书等人俱听着声响,都跑了出来,见了沈紫言这副模样,又见杜鹃满脸错乱的泪痕,想到沈夫人近来的境况,心里也有八九分明白。墨书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紫言,&ldo;小姐,这天虽然转暖,可夜里也是极冷,怎么不穿上鞋子就出来了?&rdo;
说着,扶着沈紫言进了内室,&ldo;小姐好歹粗粗的梳洗梳洗……&rdo;随风忙拿了鞋袜替沈紫言套上,默秋已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绞了帕子替沈紫言擦脸,沈紫言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双手微微颤抖,猛的站了起来,&ldo;我去见母亲。&rdo;
几人手忙脚乱的替她穿戴妥当,这才扶着她走了出去。同一个院子的沈紫诺也听见了动静,遣了蓝衣出来查看情形。墨书便隐晦的与蓝衣说了几句,直说得蓝衣脸色大变,匆匆返了回去。墨书一转头,就看见大小姐沈紫诺的卧房内,瞬间有了光亮。暗暗叹了口气,不由为自己小姐忧心起来,暗自祈愿,夫人这回可得逢凶化吉才好,不然,小姐以后可怎么着!
沈紫言走在这不知走过多少回的路上,只觉得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借着默秋在前打着的灯笼,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正房。偌大的正房内,唯有十几个丫鬟,沈紫言是第一个到的主子,众人就似见了主心骨一般,齐齐拥了上来。
沈紫言眸光愈发的冷,厉声问:&ldo;大夫呢?&rdo;一个不知名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的答道:&ldo;已命人去请了,想来也该上路了。&rdo;沈紫言脚下不停,匆匆入了内室,海棠等人正守在榻前,不住垂泪。见此情形,沈紫言心头似有万根绵密的绣花针刺来,止不住的疼痛,扑到床前,低低的唤:&ldo;母亲!&rdo;
沈夫人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色昏沉,气息微弱。沈紫言的泪止不住的落下来,不住的唤道:&ldo;母亲,我是紫言啊,紫言来了。&rdo;沈夫人的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目无神,过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榻前的女儿,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意,&ldo;紫言。&rdo;沈紫言就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ldo;母亲,您觉着怎样了?&rdo;
话音刚落,便见沈紫诺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ldo;母亲!您怎样了?&rdo;沈夫人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咳嗽了一阵,丫鬟替了痰盂,里面全是赤红的血。沈紫言瞟了一眼,心中大痛,转过脸用帕子捂住了嘴,低低的抽泣,双肩微微抖动。
墨书等人见了,也是止不住的心酸,早哭得说不出话来,泪水连连续续的湿了丝帕。
不多时,大夫跟在王妈妈身后来了,沈紫言等人回避到了屏风后,那大夫见着沈夫人面色如纸,又见气息微弱,暗叫一声不好,又凝神诊了一回脉,出了内室,也不开药方,直摇头叹息:&ldo;依我看,这是不吉的了。只含些参片,喝些药汤,兴准还能说上几句话。&rdo;
王妈妈听了无法,只得进了内室来,将大夫所说一五一十的耳语告诉沈紫言,沈紫言一面哭,一面怒道:&ldo;我就不信只有这么一个大夫了,再去请旁的大夫来看看!&rdo;王妈妈怯生生的应了,又说了句:&ldo;方才来的是掌管太医院二十多年的老太医了……&rdo;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沈紫言却只是不甘,明知沈夫人这病好不了了,心里还是存有最后一丝侥幸,只盼着遇上个合眼缘的大夫,却听沈夫人低声道:&ldo;医者医得了病,医不了命,紫言,不用白费力了。&rdo;&ldo;母亲!&rdo;沈紫言眼泪似断线珍珠一般,唯有喉中哽咽的份,再说不出话来。
第44章归去(一)
沈二老爷已面沉如水的大步走了进来,站在门口,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至床前。望着在榻前低低抽泣的小女儿,微微一怔,&ldo;这都是怎么了?&rdo;这都快天亮了,沈二老爷才回府来,而府上还有重病未愈的夫人。沈紫言望着神色如常甚至有些困惑的父亲,不知为何,心中一寒,垂下头没有接话。
沈紫诺丝毫未觉察到沈紫言的异样,拭了拭泪水,答道:&ldo;父亲,母亲有些不好……&rdo;话未说完,又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泪满衣襟,柳绿色的小袄上一片片墨绿色的痕迹。沈二老爷愣了一愣,似乎有些茫然,听到大女儿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做两步的抢到床前,轻声问沈夫人:&ldo;你怎么样?&rdo;
沈夫人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了沈二老爷的手,&ldo;老爷……&rdo;眼泪毫无征兆的唰唰唰地落了下来,沈紫言见着心酸,忙低下了头,沈夫人却好像一时喘不过气似的,沉沉的喘息了几下,突然间捂了胸咳了起来。
海棠忙拿了帕子替她捂着,拿开时雪白的帕子上一团暗红色的血,触目惊心。沈紫言的一颗心直沉到了无底的深渊,上一世在慈济寺时,便听人提起,病中咳血,是不中用的了,似被摘去了心肝一般,止不住的疼痛。
沈二老爷心中也着了忙,厉声问:&ldo;怎么不见请大夫?&rdo;沈紫言想到那太医所说,更觉悲怆,&ldo;太医院的陈太医来瞧过了。&rdo;沈二老爷就沉下脸,问满屋子的丫鬟和婆子,&ldo;怎么不去煎药?一个个呆站着作甚?&rdo;
满屋子丫鬟都显得有些害怕,惶恐不安的垂下头,无一人敢辩解一二。沈紫言幽幽叹了口气,没有药方,哪来的药?那太医分明已料定沈夫人是不中用的了,哪里还会开药方?
越是此时,才越该振作起来,不叫人钻了空子才是。这样想着,沈紫言强忍住了眼里的泪,道:&ldo;父亲看着哪个大夫好,再请来也是一样的。&rdo;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自然是说陈太医是瞧不好了,还是另寻高明得好。
沈二老爷显然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形,眼中一黯,&ldo;我有个学生,听说是自小便认识的先生,少不得拿了名帖去请了。&rdo;沈紫言一直凝神望着父亲的神情,愈发觉得悲凉,闻言没有说话,只低低垂泪。
沈夫人却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紧紧扯住了沈二老爷的衣袖,双手青筋暴起,显得格外刺目,&ldo;老爷,我这一世只养了青钰这一个儿子,您好歹看顾着些,再有紫诺和紫言的大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