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什么机会?&ot;
&ot;过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他们窝里反了&ot;他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ot;谁们?&ot;
&ot;还有谁?大能人和臭老婆子呗!他们为成社闹翻天了大能人说:&39;有她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她!&39;&ot;
谢家婆娘的大木瓜脸出现了一丝笑意,把下垂的眼皮翻了翻,可并没有翻起多少:
&ot;这是听谁说的?&ot;
&ot;你问这干吗?&ot;谢清斋瞪了女人一眼
婆娘又转过话头:
&ot;你倒是想咋办哩?&ot;
&ot;咋办?&ot;谢清斋在躺椅上忽地坐直身子,小眼里迸出恶毒的凶光,&ot;我看,得首先把臭老婆子除了!&ot;
&ot;那李能也不是个好东西!&ot;婆娘咬着牙说,&ot;土改时候,他也斗得咱们不轻!&ot;
&ot;对,对,&ot;谢清斋一连点着他的小脑壳说,&ot;可是,那坏根儿还是在臭老婆子那里这共产党跟共产党也不一样,有人吃硬,有人吃软,这死东西软硬不吃,是个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死共产党!我觉着在别人手里,还多少有点活泛气儿;她那两个眼盯着你,叫你浑身发毛,气都喘不过来你想想这些年,咱们哪一天不吃她的亏,背她的兴!&ot;他把声音又压低了一点儿,&ot;咱想法儿把大能人拉过来,就能借他的手把臭老婆子除了&ot;
那婆娘把嘴一撇:&ot;你说得容易!&ot;
&ot;依我看,也不甚难&ot;他摸着几根稀零零的黄胡子轻蔑地一笑,&ot;这大能人你别看他咋呼得凶,他这种党员儿不过是红萝卜‐‐红皮白心儿你瞧他这几年闹了个小家业,一听成社就慌了神了还搂着他的骡子哭哩,说他那&39;阶级兄弟&39;要吃他的&39;肉疙瘩户&39;!哼,咱们谢家以前是什么家业,土改那时候我也没像他这么慌过叫我说,这是活该!土改那时候,你光顾的分东西哩,你斗得那么起劲儿,你就没想想我这个&39;肉疙瘩户&39;!这回也该你尝尝这个滋味儿了&ot;他仰在躺椅上,哈哈笑了一阵,又坐起身子说:&ot;这共产党就是怪吃了饭没事儿,他就撮摸斗争不斗这个,就斗那个,看谁的生活冒了点尖儿,就慌着把你掐掉反正他是要弄得没穷没富才行那世界上,有君就得有臣;有上就得有下;有人骑马,就得有人喂马;有人坐轿,就得有人抬轿要光是骑马坐轿的,那谁喂马抬轿哩?没穷没富还成个啥世界?……好,我正愁着没法儿,这一下他们窝里反了这才是东风自与孔明便咧!&ot;
&ot;你倒是想起了啥法儿?&ot;婆娘微微抬起眼皮
&ot;这法儿是一试就灵&ot;谢清斋奸笑了一下,&ot;他大能人再能,我叫他往西他就不能朝东就看这法儿你肯不肯用了&ot;
&ot;我?&ot;婆娘吃了一惊,&ot;我有啥本事?&ot;
&ot;咳咳!&ot;他又是一笑,&ot;你们女人的本事可大得很嘞&ot;
&ot;你,你……&ot;那婆娘抬起眼皮骂道,&ot;我这么大年纪了,你还叫我去勾人哪?&ot;
谢清斋哈哈大笑,连忙说:
&ot;把你丢到十字街儿也没人要!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ot;
&ot;那你是什么意思?&ot;
&ot;我说的是,是,是咱那闺女俊邑&ot;
那婆娘一听急了,跳下炕,指着谢清斋骂道:
&ot;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说什么?她是我的亲闺女,也是你的亲侄女,她个黄花幼女,你就叫她去干这事!你倒是安的什么心哪!嗯?&ot;
&ot;你你听我说……&ot;
&ot;去你的!&ot;女人不许他还口,&ot;自你哥死了,你跟我不清不白的,闲话就有几大篓了,你,你还要……?&ot;女人说着,呜呜地哭起来了
&ot;嗳嗳,你声音小一点儿嘛!&ot;谢清斋长长地叹了口气,往躺椅上一仰,&ot;人说,这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真一点儿不假&ot;
&ot;你见识长!&ot;女人倚着炕沿,一面垂泪,一面反驳道,&ot;反正你把我闺女送给个穷小子我就不干我这闺女就不说是龙生凤养,也不是那般小家子女找不见合适的,我就叫她等着等我们家老大他们打回来再寻人也行&ot;
谢清斋叹了口气说:
&ot;你哭了半天,还不知道谁死了呢!我不是要她结婚,我是要她去……&ot;
&ot;要她去勾人,是不?&ot;
&ot;真是!干吗要说得这么难听!&ot;谢清斋把头一歪,&ot;《王司徒巧施连环计》你听说过没有?《昭君和番》你听说过没有?没有,是吧!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这都是上了书的,是古已有之!我就不懂这有什么不好闺女还是你的闺女,又少不了一块儿!&ot;
女人更有气了,把眼一瞪:
&ot;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叫俊邑等着,一直等到我们家老大打回来&ot;
谢清斋也有些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赔着笑说:
&ot;你他娘的,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你那脑子就不会拐一点弯儿等!等!可你倒等得着哇!老蒋天天喊:&39;反攻大陆!反攻大陆!&39;喊得倒响,可就是光打雷不下雨我也看透了,美国要不出兵,不起世界大战,怎么也是小行可美国人又没出息,手里又是飞机,又是大炮,又是原子弹,你眼巴巴地等着他,倒让人家三戳两打地就推回去了弄得我白白地坐了几个月官店!你,你瞧我这身上瘦的!&ot;
他说着把他的破青缎子坎肩掀起来,让那婆娘看,又一连长叹了两声:
&ot;等!等!谁都让我等!我不是不愿等,我是不能等,我是法等呵!他们躲到台湾怪美,说大话也不费劲,说小话也不省劲,话专挑好听的说;可我是天天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一个不经心,多说一句话,就会立刻挨一顿臭骂:&39;这个老地主,又不老实哩!&39;说不定马上会飞来杀身之祸我出一回村,也得向那些毬干部请假;我串一趟亲,也得向那些毬干部报告;我说一句话,还叫我坦白坦白我的思想活动我,我,一年到头,一天到晚,我是在爬刀山哪!只要稍微松松手,就会掉下来,落个粉身碎骨!我,我,他们还一个劲儿地叫我等着等他们反攻回来,别说人,连咱们的骨头早就朽了&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