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什么搞错了吧。”少年颓然地松开了手,他看着森川檀,眼里全是茫然。“为什么我会留下阿檀一个人呢?明明,明明我——”
森川檀的指尖顺着少年的发梢下滑,停留在他左眼的眼角。“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我就更不会知道了。”他看着少年,仿佛看着当初那个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感,只剩下空白面具的幼驯染。“某天以后,你突然用绷带缠上了左眼——如今想起来,那大概就是征兆吧。”
那个改变的“契机”是什么?森川檀至今也不知道,他看着少年同样不得其解的表情,轻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不存在那个时间节点就好了。”森川檀叹息着,“我可能一直怀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少年的表情僵住了,他看着虚空,像是看到了命运那荒诞可笑的绑线一般,良久之后,他才把视线重新聚焦在森川檀的双眸上。
初遇之时,少年就注意到那双漆黑的眼眸像夜空一样,并不是简单地说对方的眸色像夜空一样深沉,而是里面的光点像星星一样,总是闪烁着辉芒。
看到有趣的事物也好,看到可爱的宠物也好,看到美丽的景色也好,看到可口的食物也好,那双眸子里的光点总是会熠熠发光。虽然是被阴险又奇怪的大叔养大的孩子,但是内心却仍然装着蔚蓝的天空。这种和地下世界完全不搭调的人,为什么会在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光芒更盛呢?
是的,少年当然注意到这双眸子总是会看向自己,用期待的,憧憬的,思慕的视线笼罩着自己。
你不是应该只注意得到阳光和鲜花,可为什么会看着我?为什么会靠近我?
同样是枝头的花,你看到的是新生的希望、是生命的绚烂,而我只能体会得到注定零落的衰败,和被世界抛弃的惶恐。我们如此不同,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又有什么值得你付出感情去收获的呢?
少年疑惑了,思考了,然后得出了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答案。
所以少年胆怯了,后退了,他想用冷漠吓退热情,想用讥嘲和善意划分界限。可是对方那份跨越黑泥与尖刺,仍然追逐着自己的勇气,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也让他开始不舍和眷恋起来了呢?
就让我停留在原地吧。放弃了抵抗的少年这么想着反正阿檀总会向我走来的。
而现在他的阿檀站在原地,漆黑的双眸仍然像夜空一样,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丝毫闪烁的光点,无边的黑暗在他的眼中弥漫,他仍然注视着自己,双眸中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是,也仅仅只是倒影而已。
他的阿檀,被22岁的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活成了另一个样子。或许早在16岁的某个时间节点,他的阿檀就被16岁的自己亲手放弃了。
“我”是不会承认那样的未来的。
“阿檀。”少年抓住了森川檀的手,抓着他的指尖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左眼。少年睁着右眼,执着地看向森川檀“‘我’不会缠住这里的。”他的语调听着如空中楼阁一样缥缈,“让你痛苦的那个‘未来’不会在‘我’身上发生的。”
少年露出了脆弱的微笑“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从来不敢奢望永远的自己,竟然也生出了这样虚无的期望,可是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亘古不变的东西,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小心翼翼地祈祷着这份承诺永远不会抵达时间的尽头?
森川檀愣住了,他能感受到自己指尖碰触到的少年的肌肤在微微颤抖,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另一个人影,那是16岁、左眼缠着绷带的幼驯染,他在说“阿檀,不要再来找我了。”可是现在这个16岁的少年却在说“阿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太宰治。
他想,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异能是怎么回事了。
他在和意大利的彭格列家族进行业务往来时,得知了“平行世界”的概念。无数时间节点造就了无数不同发展进程的“平行世界”。也许真的有某一个世界,他的幼驯染没有遇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契机”,依然站在自己身侧。
然后经由异能,来到了这个他和幼驯染早已分道扬镳的世界。
可是那个世界的“森川檀”该怎么办呢?这个16岁的少年呼唤的“阿檀”并不是自己啊。
对方想要的明明是16岁,还会发自真心微笑、热爱生命的“森川檀”,而不是已经被黑暗淹没,身心疲惫的24岁的自己。
森川檀苦笑着垂下眼,尽管如此,请让我稍微自私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