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檀的呼吸停滞了数秒,随后他平静自若地回应着电话的另一端,仿佛刚刚陷入了回忆之中的人并非是自己一样。“太宰,玩得开心么?”
“诶,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呢?”大概是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森川檀的问句的重点是落在自己身上,电话那头年轻的太宰治显然十分高兴,他的语气昂扬,像是在快乐地分享着自己的见闻一样“一点——一点都不开心!”虽然是在抱怨,但是却能想象得到他眉飞色舞的模样。“横滨,很无聊;东京,也很无聊。但是最关键的是——”太宰治的语气毫无预兆地低落了下来,他轻轻地说着“阿檀,你一直没有来找我,很无聊。”
像是在用“无聊”来指代“寂寞”一样,森川檀的心瞬间就揪紧了。可是下一秒,电话那头的太宰治又开开心心地说着“才没有呢!其实我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哦!”
所以,这是不要让我去打扰的意思么?
森川檀垂下眼帘,太宰治的话语中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他早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二是他大概已经知道了这并非原先的世界。和刚刚降临时、会对陌生的一切感到不安、而抓紧自己的16岁太宰治不同,这个年轻的太宰治,会更加主动地搜寻情报、整理信息,甚至会为了占据先机而主动隐瞒存在。
“明明不来找我的,是你才是吧。”森川檀的眼里情绪起起伏伏,最后落入了一片深海。这样的太宰治让他本能地想起了自己的幼驯染,永远在谋划着什么,永远在隐瞒着什么。所以哪怕知道是自己的妄念,他也忍不住出声询问“boss,是你么?”森川檀的声音低到几乎不可细闻,他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试探,连他自己一时都无法辨别出这其中的区别。
“森先生传位给我了么?”电话那头的太宰治立刻夸张地喊了起来,“不会吧不会吧,森先生竟然这么恶毒?就这么想让我过劳死?”
是另一个“节点”的太宰治?还是尚未遭遇iic事件的、独属于他的幼驯染?森川檀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的异能力“太宰治”召唤的应该是不同世界线的、平行时空的太宰治——这一点是从16岁的太宰治身上推理得出的,可是既然他都能从异能番的片场进入另一个推理番的片场,幼驯染会不会也拥有这样类似的经历?
比起见到另一个“森川檀”的“太宰治”,他更想自己遇到的是真正的幼驯染。每一个“太宰治”都独一无二,他只想要独属于他的那一个。可是他的幼驯染已经深埋于地底,他只能寄希望于和过去的幼驯染相遇——
可是如果过去的幼驯染真的曾经穿越过时间与空间,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对方的消失?或者是变化——不,等等。森川檀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他想起了16岁那年,幼驯染的一夕改变,如果那天的幼驯染真的“看到”或者“经历”了“未来”呢?是不是就能解释对方毫无征兆的冷淡?
竟然是这样么?森川檀捂住了胸口,所以,他的幼驯染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未来,才会让对方选择跟16岁的自己分道扬镳?
难道是看到了24岁的自己、如此糟糕的模样么?
森川檀视线瞥过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宫野志保,猜到大概是自己身上的阴冷气息吓到了这个常年沉浸在实验室中的女孩。他就像是18岁那年承诺的那样,亲自为自己染上了血腥的气味,只是为了能更好地站在幼驯染身后。
可是这样的自己,和16岁时单纯的模样又有多少相似呢?
幼驯染并不热爱黑暗,虽然光明和黑暗在对方看来可能并无区别,但是比起暗夜,人类还是会更加青睐晨曦,哪怕是幼驯染嘴上不肯承认,他的眼睛在看向那些美好和善良的事物时,偶尔也会闪过些许晶亮的光芒。
如果幼驯染真的曾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就像那个16岁的“太宰治”初见面时说的那样阿檀,你怎么会变成这种模样?
我的幼驯染,会不会也在心里这么问过相似的问题?注定会坠入黑暗世界的自己,是不是就这么被看到了未来的幼驯染亲手放弃?就像洁白的纸张,既然会被涂黑,不如一开始就彻底撕碎?
森川檀感觉自己是在岸边挣扎的活鱼,哪怕张口呼吸也得不到空气中的氧气。他在几近于窒息的痛苦之中问道“太宰,你现在多少岁了?”
“我已经18岁了哦,阿檀。”隔着电话线,太宰治就像没听出森川檀微微颤抖的语调一般,他继续用快乐的语气说道“我是afia最年轻的干部,iic事件结束以后,森先生把你也提升到了干部的位置,我们可以一起嘲笑小矮子是我们三个人中最落后的那个了!”他仿佛不经意地继续为森川檀勾勒出一个美好到不现实的世界“森先生想把位子给我、自己快乐退休?做梦去吧,他可是要当boss再当几十年的人,哪怕过劳到头秃也别想轻易把工作压力丢给我——我绝对!绝对!不要当afia的boss!”
不是“过去”的幼驯染。
森川檀闭上了眼,他期待又恐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松了一口气,却被更深的担忧压上心头。幼驯染或许窥视到了未来这样的设想,让他惶恐不安,却无法发泄,如同刺入心头肉里尖刺,锐利得一碰就会流出汩汩的鲜血。
“竟然是这样的世界么?”森川檀勉强笑了起来,眉宇间依然带着阴郁,“真好啊。”原来是另一个“节点”的“太宰治”,以及另一个没有在iic事件中失去养父、和幼驯染渐行渐远的“森川檀”。
“真是——太好了啊。”森川檀再次叹息着这么说道。
宫野志保静静地看着这个露出了仿佛要哭泣一般笑容的青年,感觉到让她恐惧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担忧起那个目前还没有音讯的兄长来——对面那个人不管身份如何,既然能让眼前这个青年散发出那么恐怖的气息,恐怕也并非善于之辈。那么,兄长的手机为何会落入对方手中?她有些害怕地咬住下唇,却依然不敢发出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