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宝馨知道,这个比打骂还要折磨人,三四天或许瞧不出来,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幽禁在这屋子里,人都要关疯了。
冷宫里头那么多妃嫔,关到后面都认不出人了,疯疯癫癫。
这次可没有冯怀来救她。
她站直身,就去推窗,窗户外都被顶住了,完全推不开,宝馨气的咬牙。一屁股又坐回去。
和冯怀的事儿,本来就是个□□,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宝馨脑子里乱糟糟的,心下只喜欢朱承治不要去为难冯怀。他当年毕竟救了她,又三番两次出手相助,她不想也不忍心他出事。
朱承治在乾清宫外见着了冯怀。
冯怀是回禀宣和帝案子的,老马恋栈,手掌大权的人,是放不开那个滋味的。宣和帝身子不济,叫太子处理国政,可还是要有个人替他办事,将京城内外那些大大小小告知他。
朱承治在配殿见的冯怀,那会的冯怀已经给宣和帝禀报完了,弓着身退出来,见着太子又呵腰拱手,“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朱承治见他不下跪,眯了眼。寻常太监哪怕司礼监和御马监这样二十四监内权势赫赫炙手可热的衙门领头人物,见着太子也得弯膝下跪,冯怀倒是与众不同。
他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揽下了几乎整个京城的阴私,宫城之外,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密事。
“冯督主,好久不见。”太子的声音冰凉,冯怀听着,忍不住在心里颦眉。
“一别许久,不知冯督主眼下如何?”朱承治背手徐徐道,那边呵腰的大太监,腰身细长笔直,哪怕躬腰都桥不住太监们身上惯常有的奴婢味儿。站在那儿,秀木一般,委实刺眼的紧。
“多谢太子殿下记挂,奴婢一切都好。”冯怀听出他话语中隐藏的怒意,那怒意只有丝丝点点,却还是叫他察觉了出来。
太子头上的善翼冠上的金线熠熠生辉,他不叫起,背着双手和他拉家常似得,“督主今年多大了?”
“回禀太子殿下,奴婢今年二十六七了。”
太子俊长的眉眼一挑,那双黝黑的眼里生生挑出点儿可惜来,太子摇摇头,“这可老大不小了,外头的男人到这个年纪,别说娶妻,恐怕几房小妾都置办下来了。”
朱承治说着,仰首一笑,“不知督主是否有妻室了?”
冯怀低头答,“奴婢未曾有妻。”
“那么也不该,孤听说,太监有了钱有了权,就想着寻花问柳,家里也买了好几个小妾,甚至还学着娶个老婆在家里……”
说着,他又是一笑,“既然如此,督主何不学学呢。我禀告父皇,赐督主几个宫女做妻妾可好?”
话语里声声都刺冯怀的痛处。又不是正常男人,要了妻妾,又有何用?就算太监们都有法子,可不是真男人,半个娘们充爷们,说出来都叫人好笑…
冯怀脸上露出点儿恰到好处的惶恐,“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奴婢这个废人,就不必耽误姑娘的大好青春了。”
不耽误那些宫女的大好青春,所以就冲着他的宝馨来了么?朱承治想冷笑。
什么从小时候就结下的情谊。这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在这个地方,能有什么情谊是一层不变的?人人逐利,哪怕是父子都能反目成仇。一个青梅竹马,又能抵上多少事?说到底,还是冯怀这人真的有了非分之想。
“冯督主不必妄自菲薄,我瞧着督主比那些健全的儿郎都还要有胆识有谋略,区区几个女子,算的了甚么?”
“待会就这么办了吧。”
那双皂靴行的远了,冯怀抬首,只看得见太子的背影。
冯怀出宫,宫道漫长,要到外头的宫门那儿才能骑马。不管官职大小,都没资格在宫内骑马,一律宫门下马步行。
本朝是绝对不允许出现梁翼那样能在宫里驰马而行的跋扈。
“冯爷爷…”曹如意跟在身边,压低了嗓子,大热的天儿,身上袍子穿的严严实实,闷得满头都是汗,“徐姑姑那儿没了消息。”
冯怀曾经想过在慈庆宫安插眼线,但那位太子到底乃非常人,插进去的人,基本上都做些最下等的粗活,没有什么机会碰到上头的主子。不过探察不到太子,传传宝馨的消息足够了。
那个丫头,雄心壮志,似乎要卧薪尝胆,把王皇后和惠妃一块儿收拾了。他不仔细看着,怎么也不能撒开了手。
这丫头没了消息,冯怀脚下难得一见的顿了下来。
回了灵济宫,办公到晌午,提督府上来了人,长随跪在下头说宫里赐了宫女给厂公做妾,人都已经到了府上,而且箱笼都一块送过来了。
出自谁的手笔,简直不言而喻。这下坐实了冯怀的思量,他丢开手里的笔,下头珰头千户们纷纷拱手恭喜。
得了美人,光看不能吃,张嘴一块好肉都落不到肚子里。还有啥事儿比这个更痛苦?这话珰头千户们谁也不会傻兮兮的真的和冯怀说这个。
这个殿下办事,还真叫人哭笑不得。冯怀看着自己的手掌,知道是事发了,自己辛辛苦苦埋下来的线叫一口气给拔了。
也罢,当初既然能埋下,也料想到会有一天被人□□。
他翻手瞧瞧自己修长白净的手,挥手叫那些个珰头千户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