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怡却并不停顿,仍一脸推心置腹的表情,道:&ldo;依女儿之见,姨娘探视陪伴母亲理所应当,若觉劳累时,就赶紧回自己屋歇着,左不过院子就这点大,走几步也就完了。如此,既不会妨碍姨娘的身子,也能全了您看顾母亲的心意,&rdo;目视陈庭峰,&ldo;父亲意下如何?&rdo;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全是为了毛氏的身体和陈府的脸面着想,陈庭峰一时倒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何况,女儿再精明厉害,也不能时时盯着王氏,更不能桩桩件件地指教王氏。等她回了沈府,要如何行事还不是自己一句话儿?
想到这里,便微微点头,道:&ldo;考虑得极周到,就依你的意思罢。&rdo;
&ldo;谢父亲,&rdo;婧怡开怀,似乎得了多大奖励似的,转头对王妈妈道:&ldo;姨娘方才的饭还没用完呢,我瞧这小米粥不错,满满盛一碗来端给姨娘。&rdo;
露出无辜的神情,接着道:&ldo;为着陈府的规矩体面,怕要委屈姨娘站着吃粥……这一小碗粥,不知姨娘端得住么?&rdo;
毛氏见那不过一个极精巧的青瓷小碗,哪里会端不住?
主母面前,站着用饭也是常理……刚说了要守规矩的话,自己只有身体力行,王氏和婧怡才说不出别的话来。
因笑道:&ldo;谢二姑奶奶的好意。&rdo;说着便接过王妈妈递过来的碗。
这一下,差点没给扔了出去!
&ldo;哎呀,&rdo;婧怡惊呼一声,&ldo;姨娘小心,千万别洒了!&rdo;一脸忧心忡忡望向陈庭峰,&ldo;父亲,女儿看姨娘的身子着实有些弱,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罢,至于侍疾,只怕……&rdo;
陈庭峰是个大男人,虽心机深沉,于后宅妇人的手段到底不通门道,自然看不出毛氏的异样,只觉她实在不顾场合、不识大体,不禁就皱了眉。
婧怡则在一边添油加醋:&ldo;姨娘,若您身子实在受不住,不若早早回屋歇着……洒了粥,不小心再滑一脚、跌个跤什么的,我和母亲岂不是要背上谋害子嗣的罪名?到那时,我们浑身张嘴都说不清呢!&rdo;
&ldo;好了,&rdo;陈庭峰面露不耐,瞪了毛氏一眼,&ldo;太太的赏赐,还不喝了?&rdo;
毛氏手里端的哪里是个碗,分明就是快烙铁,直烫得她心肝肺一齐乱痛,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却有苦说不出。
两只手端着,还能偷偷轮换着手指,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左手就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毛氏虽出身烟花柳地,但风尘女子最紧要一身皮肉,因此自小便保养得肌肤水嫩光滑,在陈家十几年的无宠姨娘,也从不曾做过什么粗重活计。
却不想今日天降灾祸,要叫她受这一番苦楚。
婧怡面上淡然,见毛氏双手不住颤抖,却到底没有扔了那碗,不由微微一笑。
这一个不大不小的暗亏,她在蒋氏那里吃过,印象尤为深刻。今日转赠毛氏,也算没有辜负蒋氏的&ldo;言传身教&rdo;。
&ldo;王妈妈,&rdo;她极认真地开口,&ldo;汤水、米粥最是养人,往后一日三餐都得紧着做。姨娘伺候母亲辛苦,是府里的大功臣,绝不能少了她的份,平日端茶送水,也不能怠慢。&rdo;特地加重了怠慢二字。
王妈妈亲自盛了那粥与毛氏,自然晓得其中猫腻,听婧怡特意嘱咐,忙一叠声地应:&ldo;是,是!&rdo;
婧怡又道:&ldo;今后我每日都会派人来问母亲的病情,若有什么短缺,尽管带话给我。&rdo;
前一段请毛氏用汤水的话,陈庭峰没听出什么来,但婧怡说要每日派人来看,却明摆着是要监视他与毛氏的动作。
翅膀硬了,敢给人撑腰了。
陈庭峰面色微沉,缓缓站起身来,走至婧怡身边:&ldo;随我来,为父有话要与你说。&rdo;
……
陈家书房。
陈庭峰坐在黑漆大书案后,逆着光,看不清脸色。
婧怡却神情镇定,姿态端正地坐在一把圈椅里,腰杆挺得笔直。
&ldo;为父一直偏爱你堂姐,打小对你多有疏忽,你心中是否多有怨恨?&rdo;
&ldo;大伯父早逝,大伯母身子不好,父亲多关怀大姐一些,原在情理之中,女儿怎会怨恨?&rdo;
&ldo;那我将你许给当时下落不明的沈四爷,你必定是怀恨在心了。&rdo;
婧怡沉默片刻,半晌方道:&ldo;……不论如何,四爷平安归来,女儿得以嫁入高门,全仰赖父亲的功劳。&rdo;
&ldo;好、好、好,&rdo;陈庭峰连说了三个好字,忽地话锋一变,声色俱厉道,&ldo;既如此,你为何事事忤逆为父,难道当真置父女天伦、孝道纲常于不顾了么?&rdo;
&ldo;女儿愚钝,不知何事忤逆过您?&rdo;
大齐朝最重礼仪,其中以&ldo;孝&rdo;之一字乃重中之重,多年以来一直盛行愚孝之风。陈庭峰一番雷霆震怒,扣下不孝忤逆的大帽,原以为婧怡第一反应定是俯地求饶。
在言语上抢得先机,再步步紧逼,不怕她不就范。
谁料婧她不走套路,竟睁着眼睛装傻,直接反问回来。
他一噎,气势却半分不减,反应也快,不再乱兜圈子,单刀直入道:&ldo;你允婚时沈家给了你母亲田地铺面,你却将契书握在手里,带去了夫家,&rdo;冷笑一声,&ldo;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处处提防着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