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野抬头一看,他已离姥姥家不远了,眼前就是那棵楝树,有一根粗壮的树枝是横着的,特别好睡。
秋天了,风一吹,上面的种子发出一阵奇妙的声音,叶子哗啦啦的掉。
“我就睡在你隔壁的客房里,我还记得堂屋里贴着你的奖状,你次次都是班第一,年级第一。”
“你带我去沙滩,你挖蛤蜊,跟我说一斤五块钱,卖给度假酒店,他们卖出的价格是一斤十块钱。”
“你每天六点半起来背单词,吃青团只能吃一个半,多吃一口都会胃疼,所以我知道你玻璃胃。”
“我在你隔壁的房间住了一个半月。”
程秋野停下脚步,一个半月,黎从霄记得这么清楚,而他却什么都不记得。
他咽下喉咙里忽然涌起的酸,把手机塞回口袋。
姥姥的院门是对开的深灰色铁门,现在已满身斑驳锈渍,这三年,只有程立云在上坟的时候回来住一天。
程秋野从兜里掏出一片钥匙来,捅进锁孔,老锁头很沉重,但好在还是开了,他手伸进门洞,把里面的栓推开。
门扉吱吱的开了,里面是黑洞洞的院子,还好今夜月光很亮,他站在院子里,记起小时候很爱在夏天的半夜起来冲凉。
耳边好像还能听到姥姥的鼾声。
秋夜到底是凉,他打了个寒颤,从堂屋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程立云回来上坟的时候,住的是他原来的房间,里面的柜子里用密封收纳盒存了一床被子。
他打开灯,他的床被防尘罩盖得严严实实,上面一层薄灰。
他把床罩揭下来,用猪毛刷扫了扫棕垫,然后把被子铺了,脱掉鞋和外套躺了上去。
床只有一米八,他现在身高192,一截脚伸在外面。
他记得姥姥常担心他长不高,男孩子嘛,长得高大点看起来才有气魄。
也不知道后来程立云有没有告诉她,程秋野在十八九岁的时候身高突飞猛进,一下子长到了这么高。
他侧身,把脚缩到床上。
第二天清晨,他醒来之前做了个梦,梦到课堂上,老师在大讲特讲,知识点却全是错的。
他站起来说老师你错了。
然后人就醒来,后知后觉的想起讲台上那不是老师,而是姥姥。
他换了件衣服,去上坟。
路上遇见好几个老人,都不认识他,当他是外地人,他也认不出他们,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在一个界。
物是人非。
他说是上坟,却没带任何东西,找到姥姥的墓碑之后,也不打算当个孝子贤孙,磕头痛哭什么的,他都做不来。
就算办葬礼的时候他都没装样子。
他看着墓碑,旁边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姥爷的墓碑,两个人一个先一个后,相差二十年,墓碑却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