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可窝囊透了,回到府中郁闷无比,第二天上朝,正遇到张居正,张居正可真够朋友,一见面就问:王大臣是怎么回事?谁指使他诬陷高阁老的?!
冯保几乎吐血,不是你指使的,难道是我指使的?
当然不敢那么说,便道:无人指使,他自己胡乱栽赃嫁祸,以求减罪。
张居正一瞪眼:那还不快些治罪?
冯保灰溜溜的说没错,是要赶快治罪。
晚上,冯保令人将王大臣送法司问斩,怕路上他胡说,事先给他灌了毒酒,药哑了嗓子才送去。
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至于王大臣究竟何许人也,如何进宫的,再无下文,成了千古悬案,但冯保也好,张居正也罢,已经根本不在乎这个问题了,对他们而言,是否还有刺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把持朝纲,只要控制了皇帝,掌握了政权,压制住大臣,多几个刺客又能奈我何?
只要是学过历史的,谁都知道张居正改革。
张居正掌权十年,这十年里,他的&ldo;一条鞭法&rdo;畅行无阻,这里面,多赖冯保支持,若非冯保在太后面前美言无数,张居正绝不可能在政治上如此吃得开。
也许张居正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的确是个为国着想的人,在他当权的时间里,朝政清明,财政收入稳步提高,边境上非常清静,鞑靼来了,有戚继光,土蛮来了,有李成梁,辽东铁骑和战车、火器、骑兵相结合的模式,就是那时候成长起来的。
这段时间里,明王朝可谓外有张居正,内有冯保,唯一不爽的人,就是皇帝。
为什么不爽?
因为他活得很累。
张居正掌权的时候,万历才十岁,为了将皇帝教导为一个&ldo;有道明君&rdo;,同时也为自己树立一个好形象,张居正同志对万历的要求极其严格。
万历的日子是这么过的:
每三个月,一遇三六九日,早晨天不亮,他就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来,上早朝,一直上到太阳出来,若那天没太阳,就只有上到天亮,他就这样一直坚持了十五年。
三六九日之外时间干嘛呢?
决不能睡懒觉,要去读书、听讲座。
一共是五门经史课、两门书法课,外加一个助教,不断的敦促他学习。
上课的时间是一上午,午饭过后,便是复习上午的功课、练习上午教的书法,然后大段大段的背诵经史,背不下来的结果是很惨的,第二天测验不过关,是要挨张居正训的。
当皇帝大人将该背的也背完了,该写的也写过了之后,仍旧不能休息,此时冯保便拿出大量的奏折给他批阅,而他必须要逐个批阅完毕,才算完成该做的工作,不管有多少封奏折。
除此之外,他还要阅兵,还要参加各项礼仪,不同的礼仪要换不同的衣服,甚至一日之内要换几次,抓了俘虏,他要参加献俘仪式,到了春耕时节,他还要装模作样的去&ldo;亲耕&rdo;,还要祭天,还要……,如果他没做好,张居正会训他,冯保会劝他,太后要骂他。
总之一句话,他过得好辛苦。
终于在十年以后,万历同志不再辛苦了,因为张居正死了。
不得不说,张居正是个非常牛的人,他出身寒微,却多谋善断,刚毅果敢,偏又独断专行,好阿谀奉承,对明朝来说,无张居正,则国益乱,有张居正,则国势昌,但国势昌之后,却是更加大乱,甚至不可收拾。
张居正的存在,只是给明帝国打了一针强心剂,他是个&ldo;救时之相&rdo;。
眼下救时之相死了,剩下的日子怎么办呢?
对冯保来说,并未多想这个问题,他觉着就好像张居正活着的时候一样,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但事情好象没那么简单,终于有一天,有人告诉他:皇帝可能准备着收拾你了。
当冯保听到这句话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但来人告诉他:很可能,因为张居正,死了的张居正,已经被抄家了。
为何张居正会被抄家呢?
因为张居正是个巨牛的人,所谓巨牛的意思就是,此人活在两个极端上。
一方面,他要求帝国官员们勤俭持家,敝帚自珍,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拾到东西要交公,每年的考核要完成,自个儿的操守要做好,等等等等,当真比三大纪律还三大纪律。
二方面,他又要求皇帝事必躬亲,做天下楷模,只要活着,就得带个面具,有工作做工作,没工作就学习,学习完了练礼仪,练习完了与人促膝谈心,谈谈如何治国,等等等等,害得这位万历帝打小儿就迷失了自我,从十岁开始,辛辛苦苦活到二十出头,就跟小媳妇似的,走路不敢抬头,说话不敢大声,何时何地都注意着细节,还总怕书背不下来挨张首辅骂,挨李太后骂,挨冯保骂。
三方面,张居正要求全国人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农学秀才,秀才学举人,举人学进士,进士学官员,官员学皇帝,皇帝学首辅,一帮一一对儿红,大家都做个安分守己、朴实无华、勤于分内工作的良好国民。
这些都是对的。
但要命的是,张先生对自己从没这类要求,半点也没有。
首先他不勤俭,他家的金银财宝数不清,有赃官送的,也有清官送的,比如戚继光,为了能使蓟州防务得到改善,只要有点闲钱,就去打点他,最后自己告老还乡的时候居然没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