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叹着气,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撤了结界。
贺廷宣犹豫了片刻,与其他弟子一道收了剑灵,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时呆愣。洛君良仍旧是长身玉立的模样,只是额前发丝凌乱,散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睛红红,嘴唇没有一点鲜活颜色。同样没有血色的手指,只紧紧地攥着那块半月形的玉佩,过于用力,以致手掌边缘都微微泛起了血珠。
廷宣鼻子抽了抽,他就这样枯坐了几个日夜吗?这些年,无论师兄遇到什么,都是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原来世上也有能让他偏执疯狂的人和事。而由始至终,能让他如此失仪失态,不顾一切的人,好像,从来都只是那一人。
他带着鼻音唤了洛君良一声,洛君良缓慢地抬眼,看见了他和垂手静立的凌霄,洛君良眼睛重新亮了亮,声音沙哑:&ldo;师尊,阿颜还活着,我还能感应到。求您放我出去。&rdo;
凌霄目光深远,面有遗憾:&ldo;当年我迟了一步,穷尽一生都在后悔。如今,我不想你也活在后悔之中。&rdo;他拍了拍洛君良的肩,道:&ldo;你去吧。&rdo;
洛君良凄苦地一笑,对着凌霄礼别,急切切地跨出了房门,飞身消失在纷扬的落雪中。
凌霄看向那个奋不顾身的背影,若有所思。一个人要放下执念哪有那么容易呢。他把自己关在寒冰窟那么多年,都没能勘破尘事,忘却执念。
他兀自一步步踏入了漫天的洁白之中,雪花一一轻拂过脸颊,落地无声。
重重把守的灵阙,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捕捉到。从锁灵台下到玄室的通道两侧也镇守着不少仙门弟子,灵阙的人为了避嫌,都鲜少踏足。其余门派也严禁灵阙的人探视,风陌依仗着医圣远扬的美名,在仙门中占据一定地位,所习术法又不具攻击性,看守在锁灵台的人倒没有怎么阻拦他。
他步履缓慢地穿过地下的通道,留下一路药香,径直到了玄室门口。
推门而入,玄门深掩。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人浑身是血,杂乱的头发掩去了大半张脸庞。风陌心中一惊,快步走过去扶起她。那张脸污血交纵,已凝成干干的血痕,一直蜿蜒到颈间。原本灿烂明亮的双眼变成了两个可怖的空洞。
&ldo;是谁做的?!&rdo;他平淡忧郁的眼神渐渐化作愤怒,声音低沉道:&ldo;疼吗?&rdo;
云忘忧昏昏沉沉的脑中回响着他的问话,心如死水,只茫然地摇了摇头。还有什么疼不疼呢,在这个世上,她最珍视的东西也已然失去,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缕缕药香入鼻,她醒悟过来,正待开口赶他走,才发现自己发出的只是些咿咿呀呀的字眼,她懊恼又绝望地扯着困住她的铁链,情绪一波动,那眼眶又沁出了血水。
风陌脸上痛意闪过,一边为她清理伤口缚上纱布,一边咬牙道:&ldo;云烟织是吧,飞花逐叶是你找我研讨,融合医理后所创的无伤幻术,我一验伤口便知。这些年为了她,你做了多少。可她就是这样回报你的。&rdo;
云忘忧惨白的脸庞微微抽搐,血泪滑落。她不安地发现,自己越是陷入痛苦的情绪,体内越是有股燃烧的愤怒,渐渐控制着她的行为意志。这副躯体的深处似乎还沉睡着一股力量,等待着彻底冲破禁锢的那一刻。
身体的不受控制感再次来袭,她慌乱地挥动手指,风陌反应过来,伸手出去,云忘忧在他的掌心凌乱地写道:&ldo;快走。&rdo;
风陌安慰般握了握云忘忧的手,坚定道:&ldo;我是来接你出去的。他来带你走了。&rdo;
云忘忧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ldo;他&rdo;是谁,她怔了一下,旋即使劲地摇头,更加凌乱地写道:&ldo;走啊,走!不要管我!&rdo;
她不停地推开风陌的手掌,风陌从袖中拿出暗地取回的碧落剑,费力斩断了锁住云忘忧的铁链,那寒铁铸就的链子竟是生生崩破了碧落的剑刃。指间药香萦绕,面前的人便平静地睡了过去。
风陌理了理自己的形容,改头换貌,抱着云忘忧,打开了玄室的门。外面的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他飞快的穿过通道,跃上了锁灵台。锁灵台四周的人见此情形,蓦地反应过来,齐齐涌上,围住了他们。
正值深夜时分,这些人放松了警惕,镇守在附近的人也减少了一半,他们一边将二人困住,一边发信号通知其他仙门弟子。背后萧瑟的剑气来袭,他们惊恐地转身,洛君良冷峻的一张脸缓缓抬起,星眸中蕴满了决绝。
这些人先是有些惧怕,随后都不管不顾地一齐冲了上去。剑气冲天而起,雪白的身影辗转起落,大战四方。锁灵台的动静惊醒了许多人,越来越多的无情刀剑齐齐砍向洛君良,点点血迹如花绽放,点缀了一方月白素袍。
风陌将云忘忧交到他手上,急声道:&ldo;快走,我拖住他们。&rdo;他郑重地看了洛君良一眼,&ldo;我知道你是除了凌云夫人外对她最好的人。交给你了。&rdo;
洛君良看着怀中伤痕累累的云忘忧,痛心疾首。风陌沉痛道:&ldo;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她。带她走,快走!&rdo;风陌挡在他们身前,阻挡着其余人的进攻。月渡凝聚剑气,洛君良怀抱云忘忧御剑而起。
慌忙赶到的星驰等人对着他怒斥道:&ldo;今日你若为了妖女叛逃仙门,日后便是兵戎相见,势不两立!&rdo;
洛君良平静得似乎毫不在意:&ldo;你们一心毁掉的,却是我毕生珍爱的。负尽天下又如何?&rdo;话音落,他转身消失在了云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