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端宁挠了挠西施的下巴,小声说:“他差点害死你,对吧。”四五年前,好像是“陆端宁”这个名字逐渐脱离粉雕玉琢的男孩形象,但还未开始拥有代表作的时期。慕越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往往还会有“郁容的儿子”或者“xx剧男主小时候”诸如此类的代指来形容他。饶是如此,也是人尽皆知的明星,还出过一个笑话,说每年的暑期热播剧,都是流水的男流量,铁打的小端宁,甚至每个暑期热播剧结束后,都会有一批男主买的的水军骂他资源咖能不能别加戏了。沈近起初不理解为什么,陆端宁年纪尚小,生病还需要挂儿科的岁数,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压根不在一个赛道上,应该不存在资源竞争才对。最后才查清楚,是太多观众在看完这些剧的时候都会吐槽一个问题,甚至变成了热搜词条之一——“为什么某某角色长大就残了”,惹怒了好几个小心眼的流量小生,沈近简直哭笑不得。那个时候,他所在的剧组还来附中取过景。慕越事先并不知情,偶然路过,才在围得水泄不通的教学楼楼下,远远地看到陆端宁皎白的侧脸。他拿着剧本低头在看,拍摄现场人员混杂,地面上都是凌乱的电源线,他站在其中,神情清净淡漠,仿佛误入画中的小神仙。下一刻,助理跑过来对他说了句什么,陆端宁抬眼看过来,无端引得人群一片尖叫,场务拉来警戒线,驱赶这群凑热闹的学生。前方人头攒动,挡得严严实实,只是一会儿,他就彻底离开慕越的视线,再也找不到踪影。慕越拔腿就跑,飞奔到教学楼高层的走廊上往下张望,却只看到他在助理的护送下上了保姆车的背影。那样的遥不可及。那是四五年前惨烈的车祸后,四五年后静默无言的重逢前,慕越被困在疾风骤雨般的青春期里,见过陆端宁的最后一眼。他一直以为这是自己单方面的追逐,甚至因此耿耿于怀了很多年。可是,陆端宁却说——“沈近生气,是因为他不知道我去找你了。”慕越一愣:“什么?”“拍完最后一场戏,我没有回酒店,在附中门口等了很久,可是没有看到你,被人认出来还差点惹出大乱子。”陆端宁的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然后,妈妈让他告诉我,附中没有叫慕越的人,是我看错了。”那时,他屡屡尝到受制于人的苦痛,郁容是个温柔到毫无脾气的好妈妈,却替他做了太多所谓为他好的决定。他的经纪公司,他的经纪人,他的戏路,他的角色,他交往的朋友,乃至“陆端宁”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大众印象——端方少年,清贵无双。他会成为被妈妈护在羽翼下的,第二个完美无瑕的“郁容”。很多人告诉他,早些年的演艺圈没有现在好混,各种人鱼龙混杂,在出名之前,郁容吃了大苦头,几乎被人整到再也翻身的可能。然而在没有任何背景的前提下,她单靠绝对清白的履历,绝对干净的形象引得舆论反转,还因此吸引了陆端宁的父亲的注意,在同年出演《望春山》,让这个明明见过大世面的贵公子不可自拔地陷入对她的迷恋之中。至此,陆端宁才发现,她对自身近乎自虐般的严苛,维持了这个年纪的女人所能达到的美貌、温婉与纯净的顶点,竟然只是为了成为一个“完美受害者”。她不爱父亲,在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之后,就再也没有幸福过哪怕一天。她或许深爱着自己唯一的孩子,所以像爱着自己一样去爱他,让陆端宁也困在明明可以挣脱的束缚里,只为了等引线燃起,所有恩怨“嘭”的一声炸开——虚度十余年的苦痛与眼泪,居然可以烧得这样绚烂。陆端宁不愿意成为她剧目的一环,不愿意成为一个受人追捧却没有感情的纸人——这样活着和死有什么区别?这才是沈近无论如何也问不出的,他决意要离开的真实原因。“慕越,我知道我不会认错,可是为什么?”他乌黑的眼睛看着慕越,认真问,“你看过我给你的信吗?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要把我送给你的东西卖给别人?”“对不起。”慕越只能道歉,那些理由,时至今日他仍然说不出口。有时,他觉得自己与少年时的自己大不一样了,那些敏感的、怯懦的、阴暗而见不得光的想法理所当然地早已经忘却,他再也不会为此痛哭绝望。可是,真的忘得了吗?陆端宁看出他的躲避,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又问:“你当时……过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