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间——
半轮清月爬上树头,照的荻花洲溶溶如水,涵涵淡淡,若烟霞飘举。
西厢精舍一湖心亭上,一个年轻人负手而立,昂首仰望天际月明,浑然沉醉。他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元真,这夜光令他恍然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天地之大,亦不过一隅之小。他的胸中思索着昨日之事,这红叶山庄看来不过一江湖世外之地,但却蕴藏着一股无可阻挡、无坚不摧的力量,他们有七大胜境,七宿下面分为不少的宗派、堂口,而这些宗派从未在江湖上露面,这点也正是他暗暗惊心的,除非他们有不愿出、不能出的理由。否则以他们的实力,早晚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这时,他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人,他是随止何。
“燕公子好雅性,你看着明月不知想到了哪里?”随止何道。
慕容元真没有回头已能感觉到是他了,举天之下能让他如此敏觉的,除了慕容焉之外,恐怕只有这个人了。他们三人可说是天下的连城之璧,同时赫集一时,朗朗有飞天揽月之怀,一怒而天下惧的可怕力量。
慕容元真剑眉微微一轩,淡淡笑道:“当然是在想到了自己的故乡,有道是月以故乡明,当此永夜难消,不想何待?!”
“是百济国的国都居拔城么?”
“我说不是你会相信么?”
“信与不信都是后话,但我希望你能和我们前去拜见盛大用,我们先去,你随后可以跟来。”
慕容元真转过声来,道:“怎么,你们的大小姐来了么?”
随止何没有回答,十足吊他的胃口,自己出了湖心亭迳自走了。慕容元真笑了笑,看来这次进见盛大用他是非得瞧瞧了。正在这时,外面正巧走来一个侍女,往这边走了几步,探首仔细瞧了一回,问道:“前面是燕公子么?”
慕容元真一听便认出她正是侍女净荷,当下踱了过来,笑道:“净荷姐姐,是我。”
净荷闻言吃了一惊,同时警戒地道:“这么远,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慕容元真不答反问道:“那净荷姐姐又是如何知道是我的,莫非姐姐会武功么?”
净荷给他的话吓了一跳,妙目霎了一霎,忙道:“我也只是猜猜。”
“我却不是猜的……”慕容元真看了她一眼,道:“因为我记得姐姐的声音。”
净荷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连忙转了话题掩窘,侧过螓首道:“我……我正找你呢,你们家小姐正要去拜见我家庄主,你也随我去好么?”
“既然净荷姐姐有话,我是一定要去的,否则岂不辜负了美人一片深恩。”
净荷被他说得娇靥大红,妙目一膘,急忙转身就走,一面道:“去不去由你,我才不要听你油嘴滑舌呢。”
慕容元真笑了一回,迳自跟着她去了。
※※※
不一刻,两人行至二进迎客大厅,但见这厅堂两廊明灯高悬,越觉得玉宇澄清,月华散彩。厅内灯火通明,环围厅中立了许多衣衫各异的江湖人,厅堂遍设有茵席净簟,长几隐囊。主人席是一张靳州的薤叶水纹簟,上面坐着四人,而慕容元真昨夜所见的李玉寒、道装清瘦老者——玄虚境天宿主陶牧振,也正是其中之二。
另外两人想必是自己未能看到的两个,他们一个是个大夫郎中模样的飘髯老者,面目清癯,神姿高彻,按照推测应该是玄牛境天的宿主乐伍元,而为首之人,却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此人身高七尺八寸,年纪在四旬左右,方脸,浓眉,虎目,阔口,生得相貌堂堂,气宇凛然,头带儒白绡帻,身穿玫瑰紫色貂氅,足登云履,手掳须髯。俨然居主人之位,自然是盛大用无疑。在他的身后,还有个稍瘦的儒气少年,年纪不大,看样子可能是他的儿子盛简月。
这时厅中诸人都在议论论剑之事,新来的人必要拜见盛大用四人,这也是江湖上的礼节。但慕容元真乃是作为随从前来,自然不好上前拜见,好在厅中人物颇多,那净荷也知他为难,连忙拉着他到了人群之后一个可以四下观看的地方,急着为他寻找那崔海一干诸人,发现他们竟然还未到来,当下和他战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瞧热闹看。
厅中之人都是江湖上各宗各派的高手,他们聚于一堂,相互笑谈,无非什么比武论剑之事,过了片刻,厅太突然有人高声传道:“崔海大小姐崔恩儿携崔海四大真宰驾到,入厅进谒!”
厅中诸人闻言都不由神色一庄,纷纷停了谈论,一起举目望向了厅口,连四宿也不例外。这崔海流霞渚的大名他们是听说过的,不过未曾见过罢了。如今崔海不但来了位大小姐,更带来了四大真宰前来助阵,看来果然是给足了红叶山庄面子。盛大用与两位兄弟及夫人闻言都不禁长身,敬候他们到来。不过多时,厅外响起了脚步之声,一个少女领着三男一女突然进了大厅,众人登时惊呆了。
但见为首这少女年纪不过双九,身着一身素洁的云锦湘裙,上丹下青,罩一件莲花色纱衫,文彩光鲜,腰中有绿绣带,披着一领天青油细斗篷,凌波微步,罗袜声尘,袅袅而来。但见她肌如聚雪,鬓若裁云,淡扫蛾眉,星眸低缬若天汉双星,所过之处香辅微开,恍然出一出尘的仙子,天仙化人,令人不作尘想。
好一个风化绝代的少女!
所有的人都有被她的美惊住了,就连盛大用也不例外,但她的醋坛夫人却暗地恨恨拧了他一把方才转醒,不料这时崔恩儿不期正看见慕慕容元真,正望见痴望自己,不觉天真一笑,便无意间有一种脉脉幽情,荡漾出来,秀色撩人,惊煞场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