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徨间慕容焉收了诗稿,仰面向天长吁了口气,几滴凉爽的雨珠啪啪地打在他的颊间,瞬又倏地淌下,不觉间发现天上的雨似是大了许多,自己浑身几乎湿了个透,当下稍加步伐行到前面的一坐侧院的门首下避雨。
行到门下,他用力拧襟衣的雨水,整了整乱发,忽然发现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细一打量,颇吃了一惊,原来那探头之人正是那雨中卖诗两仆中的一个。慕容焉道声“好巧”,正待与其招呼,不料那人竟缩回身,砰地将门关上,引得慕容焉心中一阵喟叹。也难怪,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正比乞丐好不了多少,更惶论拜谒此地的主人了。
雨越下越大,不一刻大雨如注,几成了瓢泊之势,看得慕容焉直发呆。
这刻,忽闻背后吱呀一声竟开了大门,慕容焉好生好奇,转身看去,顿然一愣,但见朱漆大门开处,行出了一个浓眉大眼、朴拙大方少年,但见他身着青色儒衣,乌发上挽,但并为用纶巾或是漆纱笼冠束发,髻发乃是用一根鹅黄绒绳束盘,另用一条淡青的丝绒,沿额绕了一匝,在尾髻扭了个蝴蝶结,清风一吹,真的如蝶般翩翩飞舞,越发显得发光可鉴,气宇不凡,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有些粗犷,但隐隐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很吸引人。他的旁边正立着那个探头的仆人和一个擎伞的丫鬟,出来看看。
慕容焉一见,顿时啊了一声,惊得那副诗稿掉在地上,大喊一声“二哥!”。
那人似是闻之一惊,还没转过神儿来,慕容焉上前恭身行礼,诚执地道:“二哥,我是你的三弟慕容焉啊,当日你我还有荆牧大哥插箭结拜,你怎么认不出来我了么?”
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日游历段国的卓北庐,闻言一震,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眼,还是难以相信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兄弟的事,我的三弟是叫慕容焉,但……但你的样子……”
慕容焉见他不信,简单地将自己医好病的事略微一提,道:“二哥,你想得我好苦,大哥若是知道你在此,说不定会千里到此呢。”
卓北庐看他将三兄弟的确事说得一点不差,当下面上猛地一喜,拉住慕慕容焉看了一回,惊异地道:“三弟,你真的是我的三弟慕容焉,原来你……你的样子如此俊伟啊。”
慕容焉羞赧一笑,连道“二哥取笑了”。那卓北庐一经证实,突然高兴万分,当即亲携其手请他入内,一面命人准备干净的衣服和热水,让慕容焉先浣洗一番,又名府中在灵枫阁设下酒宴,为三弟接风洗尘。
慕容焉告退洗了一回,早有一侍女亲自为他梳理一番,换上了一套非丝非绸的蓝色镶白儒衫,这样一收拾听当,顿时光彩夺目,俊光朗眸,看得几个侍女芳心大震,想不到方才的落汤鸡竟然是个美少年。当下有个健仆亲自带路,转过了几道折廊,但见这院子颇大,里面堆石嵯山,植以灵枫花竹,清幽宜人。这时猛地想到‘灵枫主人’四个字,心道原来二哥就是这诗稿的主人,真是令人惊异啊。
那健仆领他转过几回,终于到了一处高阁之内,这时卓北庐已在阁中等候。刻下这灵枫阁下微雨茫茫,雾霭微生,花气空蒙,烟痕淡沱,远远望去,但见阁下灵枫簇簇,天空湿云微布,果然是一派胜景。慕容焉连连暗叹,想不到二哥在这京师西城竟有如此一片大院子,这时一望阁下,却早已设下丰盛的酒宴,而且是三个座位,慕容焉当即心中一热,知道那是卓北庐为大哥虚设的,当下心中感铭不已。
卓北庐一见慕容焉到了,不由得眼前一亮,遂挥手凭退诸人,扼腕赞叹。慕容焉抱拳见过二哥,卓北庐急忙拉他坐下,道:“三弟,你我本是结义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倒是为兄,方才竟然没有认出是三弟,三弟你可不要怪我啊。”
慕容焉急忙道:“二哥,你这是什么话,小弟外貌有变,实属巧缘,怎么能怨得到二哥头上。二哥不问,我也正要说与哥哥听呢……”当下他将自己在霁霖幽谷的事情简单地说与卓北庐听,但其中关于自己与赵馥雪的事就不好意思说出,隐瞒了过去。饶是如此,那卓北庐也听得津津有味,连连希嘘而叹。
卓北庐道:“前些日我还听说三弟在鸣月山一剑慑群雄之事,正有意到鸣月山一行,去拜见荻花洲的主人呢,想不到三弟你就来了,听说三弟方才还被我那小侍女奚落了一顿,为兄已经责备过她了。”
慕容焉连忙摆手,道:“二哥,这件事愿不得她,你莫要再为难她了,否则兄弟才过意不去呢。”
卓北庐看他还是依然不改当年的性格,当下微笑答应,一面和慕容焉举杯饮了三回,虚敬大哥又饮了三杯,慕容焉又敬了二哥一回,道:“二哥,这年许来,我少听到你的消息,心里很是担心挂念,二哥你这些时候过得可好?”
卓北庐闻言不觉觑然一怔,突然望住慕容焉道:“难得三弟如此挂年为兄,这几年我也很想念你和大哥,只是难得有空去看你们,但我听说你和大哥都功成名就,为兄我心里却高兴得很,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们的兄弟,我们三兄弟就算我没有一点成就……”一言及此,复是一叹,又和慕容焉对饮一杯。
慕容焉道:“二哥,别人不知你,难道我还不知你么。二哥怡神养性,琴酒寄情,文采风流,武功高强,若是有意功名,我与大哥岂能望你颈背,光看二哥的诗作与这‘灵枫主人’四个字,就算那‘竹林七贤’在世,也不遑多让,此等风流洒脱,岂是常人能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