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杜鹃把煮熟的咸肉一块块放进一个袋子里。她对田下说:“这肉煮熟后已经吹干了,坏不了,你在路上饿了拿出来吃,那个皮袋子里是十几根三十年人参,别把根弄断了。”
乌仁图雅拿过一包东西递给田下说:“你喜欢吃我们家的肉糊,你回了日本给你家人做着吃,我再教你一遍。把肉放上香叶和咸盐煮熟了,用刀把肥肉都切了,剩下的瘦肉慢慢剁,剁碎了在太阳底下晒得干干的,晒干后在大铁锅里翻炒成黄颜色,再晾干,装起来慢慢吃,吃的时候,抓一把放锅里慢慢熬,记得用蘑菇水熬,香味出来后把玉米面糊糊倒进去继续熬,一会儿的功夫就是香喷喷肉糊啦!”
田下双手接过这包肉末,感动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老猎人看了巴图鲁一眼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说完递给田下一个葫芦,说:“这是虎骨酒,这些日子咱爷几个喝的就是这酒,也是为了让你快点恢复身体,这壶酒,你路上暖身。”
田下眼里含着泪水恋恋不舍的告别,他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蹲下来递给塔斯哈,塔斯哈看了看爷爷然后摇摇头。
达哈苏看着满脸不舍的田下村夫,突然想到的是农夫与蛇,他不知道田下是不是那条蛇,而自己却真正做了一个农夫,他辨别不出田下此刻流出的眼泪是真诚的还是虚伪的。他希望田下如他所盼是个善良的好人,那样的话也不枉全家这将近一年对他付出的真情。
田下站起来向达哈苏深深鞠躬说:“救命之恩难以回报,您就像我的父亲,巴图鲁就像我的兄弟,塔斯哈就像我的儿子,这把刀是我家祖传的,一共两把,我走的时候带来一把,现在我把它送给塔斯哈,请一定收下。
达哈苏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救人不图回报,这是你家的传家宝,它不属于我们,你还是拿回去吧。”
“它是我的一片心,比起我的生命,比起您对我的恩情,它简直太微不足道了,请收下吧……”他深深弯着腰声泪俱下。
田下再次深深鞠躬,真诚恳切的说:“请让我不安的心得到些许安慰。”
全家人都看着达哈苏,杜鹃拽了一下巴图鲁走到一边去,巴图鲁低声问她:“有这个必要吗?你真的不喜欢这些首饰?”
杜鹃说:“都是些没用的玩意儿,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鸡毛掸子还能扫灰尘,那些东西能干什么?你看他要送给咱家那把刀,咱们得回礼,我舍不得把刀送给他,就把那个头钗送给他老婆,也许他老婆喜欢呢,花里胡哨挺好看。”
巴图鲁长出一口气点点头说:“清朝都没啦,那些东西最后交给谁还说不准,爹也许不会生气,只是送给他老婆的礼物,能表达我们的友谊就好,那就听你的。”
“好的,反正我拿出来也是想改天送给我嫂子的,我最不喜欢这花里胡哨的东西。”说完她转身跑进窑洞。
杜鹃走出来,手里攥着一个簪子,她把簪子递给田下说:“没什么送你的,你一直说这个簪子像日本的朱鹮鸟,那就送给嫂子吧。”
田下惊慌的连连推辞,杜鹃说:“拿着吧,我们山里人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田下非常感激的接过簪子说:“谢谢,谢谢,这礼物太贵重了,惠子会非常喜欢的。”他高兴地看着手里的簪子。
“有什么贵重的,一个破铜烂铁,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说完杜鹃和巴图鲁不安的看了一下达哈苏,想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达哈苏神情落寞的看着田下手里的簪子转头看了一下乌仁图雅,乌仁图雅对他轻轻点点头,意思是,就这样吧。
田下只是低头欣赏这做工精美的簪子,没注意到这一家人的表情,如果他知道这是一支纯金打造,并且这支金钗在中国经过了腥风血雨后被日本幕僚们抢到日本敬献给皇帝摇身一变成了日本皇家国宝,然后又戏剧性的流落到中国皇宫,他会不会惊得五雷轰顶一样?
而同样对此一无所知的还有巴图鲁夫妇,猎人家只猜测它是金钗,却没想到它如此珍贵,否则也不会发生十年后的那场浩劫。
这时塔斯哈翻身跑回屋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把弓箭。他抬头看看爷爷,爷爷点点头。他把弓箭递给田下说:“给太郎!”
田下接过弓箭把眼睛紧紧闭上,他把弓箭和塔斯哈一起搂在怀里说:“塔斯哈,我会想你的,非常非常想你的,你会想念田下伯伯吗?”
塔斯哈点点头。
“想伯伯的时候就吹口琴,我在日本能听到。”
塔斯哈点点头。
田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再次把匕首递到塔斯哈手里。
塔斯哈抬头看看爷爷,达哈苏说:“接着吧,弓箭和匕首总有相见的一天。”达哈苏隐隐感觉到迟早有这么一天。
塔斯哈想和巴图鲁一起送田下,达哈苏同意了。田下泪水涟涟恋恋不舍,他一步三回头向老猎户全家招手告别。巴图鲁和田下一边一个拉着塔斯哈的手越走越远。他们的头顶乌云密布,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接着昆仑也叫了起来。
“要变天了!”达哈苏看着灰暗的天空说。
“嗯,要下雨了。”乌仁图雅附和着说。
“阴了好久,也该下啦。”杜鹃也说。
达哈苏转身往家走,边走边说:“天有不测风云,瞬息万变,看似黑云蔽日,劲风一吹,又是晴天……”
主人都回去了,昆仑和果日蹲坐在那里,两对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越来越远的三个人。昆仑想跟着巴图鲁一起去,但杜鹃制止了它,于是它蹲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