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延&rdo;我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自懂事以来,他对我而言,全部的意义只不过在于他是父皇的&ldo;另一个继承人&rdo;,我的敌人和势必要挫败的对手。
&ldo;你如果不死,我就送你回雍州。&rdo;这是我可以做出的最大的折衷,不会还有更多。
&ldo;我活不了了,&rdo;他摇摇头,&ldo;我们要能一起死多好,却非要我先走。将来你一个人也是要走的,到那时候,一人独行,岂不是寂寞?&rdo;
他呼吸顿然急促起来,脸上泛起一色胭脂,眸子亮若晨星,&ldo;好了,我要走了,我们都是不得佛陀接引的,到了幽冥地界,总也还在一起,我等你。&rdo;
九重宫阙,从未如此寂寞。
拟好的废后诏书已经放在案上,&ldo;皇后黄氏,寡德善妒……不堪为六宫统摄,贬为静妃,永居侧宫。&rdo;
吴同捧了玉玺过来,在身边伺候。我打开锦盒,拿出印玺,蘸取朱砂。&ldo;拿去吧&rdo;我将诏书掷下。他拾了起来,立马往含心殿传旨去了。
&ldo;皇上?&rdo;深青的服色站在光线里,被映得明亮了许多。
&ldo;进来吧&rdo;我无力道:&ldo;你过来。&rdo;
他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仰起脸,那张面孔和记忆里的轻易就交叠在一起,轻声道:&ldo;你不要动,让我靠一下。&rdo;我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这些年多少次在梦中重复过的动作,却是第一次,可以有个人让我这样做。
我闭上眼睛,怀抱里的身体年轻而温暖,即使他不是他,又如何?不要让我区分得过于清醒。
&ldo;好了&rdo;我放开他,&ldo;有什么事么?这些日子不是叫你在天都苑?&rdo;
他呆呆的,不知出什么神,跟他说话也不察觉,&ldo;殷远?!&rdo;
&ldo;哦!&rdo;他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子上,道:&ldo;息金使臣听说皇上病了,所以……&rdo;
&ldo;你是替他们探消息来的?&rdo;我心里莫名的不快,&ldo;朕还没有怎样。&rdo;
&ldo;微臣并不是……&rdo;他张口结舌的,解释不清,&ldo;只是他们……&rdo;
&ldo;哈哈哈&rdo;我大笑,&ldo;你还是别说话好些。&rdo;他果然就住了嘴,两个人面面相觑的看着。&ldo;朕的确是病了&rdo;我指着胸口的伤处,&ldo;这里,病得很重。&rdo;
他看着我,满眼的陌生,又是夹杂着一点惶恐,像我秋猎时追逐过的鹿,它一听见马蹄声就开始狂奔,可是,跑得远了之后,又总爱用这样的眼神回望,望到的,常常便是破风而来的羽箭。
心萌然欲动……我纠住他的肩膀,吻了去。
&ldo;别动&rdo;我按着他,令他身躯往后折去,倒向书案,宣纸,狼毫,奏折散了满地。
身下的少年一片错愕,瞪大的眼珠,不明的看着我。
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吻呢。我心底轻笑,齿下用力咬他的下唇,一时吃痛不过,紧闭的牙关张开欲呼,狡捷的舌便乘虚而入,夹杂着少年咸腥的血液,这可就是我期待的味道?
&ldo;你!&rdo;少年终于清醒过来,用力向我推过来。
大约是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就被推倒吧,他本要夺门而出,可不见身后动静,于是就和那头倒霉的鹿一样回身观望。纠着眉头看我,还是问:&ldo;你怎么了?&rdo;
吸着胸口的冷气,我不能做答,他一掌拍在我伤处,令刚刚有几分愈合的创口重新破裂,血迅速的从单薄的黄袍里渗了出来,我放开捂在胸口的手,已经沾满红迹。
&ldo;你怎么了?&rdo;他冲了回来,想要扶我,又想唤人进来帮手,&ldo;太医,我去叫太医……&rdo;他急急忙忙就要往外头去。
&ldo;别去!&rdo;我无力道,抓住他的衣角,&ldo;没什么要紧的,小事,扶我起来。&rdo;
他将我搀扶到书房一侧的榻上,&ldo;真的没事&rdo;我竭力笑笑,权做安慰,指旁边的木柜道:&ldo;里面有药,拿出来替我敷上。&rdo;
那创口并不算难看,刘延下手还是狠的,极干脆的一刀,可惜实在不够深,只伤到血肉,或者再往下一些,才有我的心。
虽然惊骇,他的指尖倒还十分平稳,剥开裹得一层层的纱布,将瓷瓶中的药粉洒上,十指落在我的心口,有隐约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