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歇苑中,泉亭王的卧房清雅富丽,房中多以金银玉器装饰。此时,金制的鹤立烛台已经熄了,外头的月光映出窗纱上的小字,隐约还能看出其中一面窗扇上写着:“落叶冬竭尽,西风焰萧疏。春光应渐翠,旧蜡换新烛。”
从房梁上吊下来的梧桐垂帘罩在百鸟朝凤大床上,尉迟晓面朝窗扇卧着,望着窗纱,望着月光。窗外偶有虫鸣伴着细碎的树叶声。
夜已经深了,唐瑾也在她身边睡沉了。她的夫君近日不再那样频繁的入宫,她本可以认为是巽君优渥以待泉亭王的缘故。可是,她知道,那不是。必定是龙原城内已经议定,要趁机取利。那么,接下来巽国会有什么动作?
尉迟晓幽幽长叹。不论将发生何事,必然是对巽国有利。而于一国有利,便于他国有害。即便眼前看去两国盟好,可是,如果对了巽国的心思,那么……
是她想得太远了吗?若巽国真的能吞并离国,即便是休养生息也要数年,如何会那样快呢?说不定她有生之年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身后忽然一只大手搂上来,那人话语犹含睡意,“怎么不睡?”
她回过身,锦被发出簌簌的声响,“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你就躺在我身边,我怎么不知道?”唐瑾稍稍坐起身,“既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吧。”
“你快睡吧,太医刚说你好些,你别这样不当心。”
唐瑾搂着她笑说:“夫人这是担心我?”
“没的说这些。”
唐瑾道:“这已经有一个月了,你夜夜都睡不好,又吃不下,这样不是办法。”
“太医不是说没事嘛。”
“哪里没事,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尉迟晓哄他,“好了,睡吧,我也睡了。”说着就势躺下。
唐瑾依旧搂紧她,仿佛手略一松她就会化成青烟不见了。他幼年于东宫伴读时,曾在文溯阁浩瀚书海中读到过一句话,——“善心术者,必死心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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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晓,尉迟晓已经起了,正于黄梨妆台前梳妆。床上唐瑾手肘撑在脸颊正殷殷望着她,尉迟晓回过头,“你看什么?”
唐瑾含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没正经。”尉迟晓只管梳头,“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自然是不想错过为夫人梳妆画眉的好差事。”唐瑾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玉梳,“要梳个什么发式?飞仙髻?百合髻?还是分刀髻?”
“既然你起了,就叫如是、三清她们进来服侍,哪有一个王爷天天给人家梳头的。”
尉迟晓回手要拿回梳子,唐瑾不肯给,只道:“哪次没有把你的头发梳好?”
唐瑾按她在妆台前,梳理柔顺,盘起一缕,又梳起一束,再为她插上两支轻便的飞蝶点翠银步摇。
唐瑾按着她的肩膀,一齐窥在镜中,“这样可好看吗?再画个什么眉形好呢?”说着已经拿起了描眉的黛螺在黛砚上细细研磨。
“可做点正经事吧。”尉迟晓便往他手里去拿,唐瑾抬手拿开。尉迟晓也不硬夺,在妆台前坐好,“爱画便画吧。”
唐瑾对镜想了想,“那便画涵烟眉吧。”说着拿起眉笔细细画起来。
梳妆已定,尉迟晓道:“夫君也换了衣服,戴冠吧。”她起身要去取花雕衣桁上的衣服,刚刚站起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往前倒去。
唐瑾拦腰抱住,紧张道:“怎么了?”
尉迟晓笑了笑,“想是没睡好脚下不稳,没什么事的,你别紧张。”嘴上这样说,可在眼前的黑影没散去之前,她不敢贸然脱开唐瑾的扶持。
“差点摔了,哪是没事。”唐瑾抱紧她,一分都不肯松。
尉迟晓倚在他怀里,笑道:“那我今天就都躺在床上,这样就不会摔了,你说好不好?”
“好。”唐瑾二话不说把她抱起往大床上送去。
尉迟晓捶他,“你当真的啊,还不把我放下,大白天还往床上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