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尚且不知道自己被人听了壁角,更不知道自己八姐又被人认出了女扮男装。秦朔拉着秦清和出了江南岸便直接钻进马车,一点儿时间不耽误,马蹄儿轻疾,不大功夫便驶进了将军街。
秦清和半路下了马车,从镇北侯府的西北边仆人们专用的后角门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院子,秦朔则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从侯府正门旁的东角门回了家。
秦朔一只脚跨进门槛,管家福伯便火急火燎地跑上前来,“九哥儿!可是在外头顽皮了?刚刚石头打发人回来到账上取了二十贯钱。”
这干瘦的小老头福伯是镇北侯府的老管家,自十三四岁的时候便跟着秦朔他爹鞍前马后了,大半辈子都是在为镇北侯府一家子操劳,虽是仆人身,但是在镇北侯府很受敬重。而秦朔的贴身小厮正是福伯的孙子。
“石头回来取钱了?那小子机灵。”秦朔笑道。
福伯着急,跺脚道,“我的小九爷哦!二十贯钱可不是小数目,你可是在外头闯了什么大祸?!吃亏了没有?”说着福伯撸起袖子,挥挥那只枯瘦的胳膊,似是要去为秦朔找回场子。
“不是什么大事儿。”秦朔不欲让老人家担心,只轻描淡写道,“和人打了一架,砸了几个木头凳子,石头取钱去赔了。”
“打架!”小老头的小三角眼冒出一道亮光,欣喜无比,“我家九哥儿竟然会打架了,长进了!”
在福伯看来,自家这小九爷什么都好,样貌好、会读书、心地善,就是没什么男子脾气,长大十一岁竟然从未与人红过脸,更别提与人挥拳头干架了,今日竟然与人打架了,还赔了二十贯钱,可见战况激烈!自家小九爷真是长进了!
瞧着一脸得意、满眼骄傲的老管家,秦朔嘴角抽抽,着实不能理解老人家的脑回路,岔开话题问道,“我爹和我哥下朝没有?这会儿在哪儿?”
“侯爷和世子今日尚未回来呢。”福伯回道。
“还没回来?”秦朔诧异,抬头看看日头估摸了一下时间。按照往日,老爹和大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下朝了,他们二人只在兵部领了虚职,并不需要真的坐班工作,每天下朝后一般会直接回家的。
秦朔正疑惑着,大门口突然喧嚣起来,不待仔细去分辨声响,就看到两道高大的人影急匆匆地从正门进来,正是秦朔这辈子的父亲和大哥,镇北侯与镇北侯世子。两人脚步飞快,翻飞的袍角似是裹挟着雷霆的怒火,身后的随从小厮各个丧眉搭眼、噤若寒蝉。
“小九?”镇北侯瞧见秦朔,紧锁地眉头松散了些,嘴角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关切问道,“身子可好些没有?不舒坦了就回院子里歇着,国子监那边不去也不是大事。今日胃口还好?衣服暖和么?可别又着风了”
镇北候拉着秦朔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关心的话,秦朔却察觉到了父亲此时有些神思不属,言语间有些失了章法,连忙道,“爹,你和大哥是有事要忙吧。你们先忙去吧,我好得很呢!”
“哎,小九乖,阿爹和你大哥商议点儿事情,你且玩儿去,晚间过来正院用膳。”说罢摸摸秦朔的脑袋,抬步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镇北侯世子连忙跟上他爹的步伐,走两步后又扭身转头冲秦朔道,“九弟,你嫂子娘家庄子上送来许多新鲜瓜果,等下让人送你院子里去,你尝个鲜。”
“谢大哥,你且先忙去吧!”秦朔心下微沉,瞧着父亲与大哥急匆匆的身影,心里盘算着家里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大事儿。难不成是朝廷又要裁军减员、削减军队开支?亦或者是要把在北疆驻守的三哥、四个也给调回上京城?
秦家这一代一共五儿四女,无论男女,皆入齿序。大哥秦初早早请封了世子,和镇北侯一同被留在上京城,在兵部挂着虚职,其实无权。二姐秦岁华、五姐秦季夏、七姐秦子春已为人妇,嫁得都是寻常人家。只因三位姐姐论亲的时候,秦家还没起家,秦父还未封侯。
二姐嫁了个乡间小地主,五姐则是嫁了一个秀才,五姐夫说起来是诗书旧族,其实不过在乡下有些薄田,读书天赋也只是寻常,前几年好不容易才中了个举人。七姐嫁的是镇北军中贫家出身的年轻将领,不过是从三品的同知。
三哥秦旭、四哥秦玺都是从一品将军,如今驻守北疆算是秦家如今唯二两个手握实权的人。剩下三个尚未成家的子女,便是六哥秦楠,八姐秦清和,还有小幺儿秦朔。
六哥秦楠年近二十还未成家,身上挂了个正五品的三等侍卫的职,并不需要上班应卯,每日只在家中舞刀弄枪,一身武艺无处施展。
每每想起秦家这么一家子,秦朔总是心忧。上辈子的现代社会不仅人情淡薄,就是亲缘也是一般。更何况,在法治社会谁犯法,谁吃枪子儿,没有连坐一说。而这辈子,秦朔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家族,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皇帝要动秦家,那么阖府上百号人,上到侯爷世子,下到小厮嬷嬷,一个都逃不了。
秦朔满心忧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中琢磨着父亲和大哥遇上了什么事情,想着晚间去正原用晚膳的时候去旁敲侧听一番。
然而,一直等到太阳下山,秦朔也没等到正院的传膳,倒是小厮石头回来禀报了。
“都处理好了?总计赔了多少钱?”秦朔询问,石头一一回复,桌椅赔了几钱,碗碟赔了多少,请大夫、抓药又花了多少,还有置办衣服的钱。
“二十贯钱花得个精光,险些还不够,江南岸的掌柜给免了个零头,这才将将够了。”石头这样说着,面上却不待感激,反倒愤愤道,“这江南岸就是个黑店,一个榆木圆凳收了我一贯钱!这凳子是镀金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