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藏起来了,可是这件事情带给她的巨大影响却远远没有消除。
一扇超越认知超越想象的奇诡大门在她眼前豁然洞开,一个比星空还要广袤还要深邃的世界露出一角,可哪怕只有一角,那犹如宇宙黑洞般的存在,已足以让她头晕目眩,心惊胆战。
时间与空间,极度的混乱,极度的茫然,极度的不解,她犹如处在一个浩瀚无边的世界,周遭没有一个人,只有她自己,她自己,一个人,渺小如一粒尘埃,飘荡无依。
那种无以言诉的孤独感、恐惧感,深入骨髓,近乎绝望。
以前,她从不惧怕一个人,可是现在,她忽然有点怕了。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喜欢她,张开怀抱接纳她,给她呵护,给她温暖,她还犹豫什么呢?
其实一切都不那么重要的,世界太大,变数太多,人无法面面俱到地照顾到所有,所以,只要眼前就好了,只要抓住眼前的一点光亮,一点温暖,一点爱意,就足够了……
因此,当江含征再次提出举办两个人的小婚礼时,她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然后,反而轮到江含征愣住了。
一如既往,他提出这个建议,有他自己的私心,但还是逗她的成分居多。
可他心目中那个认真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她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可最后她却答应了,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上前拥住她,过了好久,才在她耳边微哑道:“娉娉……”
第一次,她觉得,娉娉这个字也不是那么难听。
然后他们一起出去买了一些必须品,比如红衣,红烛,红帐,红盖头,红喜喜字之类。
没人的时候就手拉手,有人的时候就并肩走,然后回来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婚房。
夏初菡让书男孩通知了画中君。
年前最后一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黄昏时分,她穿着红衣坐在房内,头上盖着红盖头,由江含征把她牵进堂中,然后两人对着正北默然三拜。
她盖着盖头,所以没有看见,她的周围站着许多她或认识或不认识的鬼魂,像杜小玥、王财主就在其中……
自然也没有看见,当他们对着前方叩拜时,画中君就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微微含笑看着他们……
红烛明亮,满室暖意,他揭开她的红盖头,低低地叫了一声娘子,她垂着头,被红烛映照的面容晕满红霞……
窗外暮色低垂,窗内一室情浓。
婚后的感觉甚是奇妙,仿佛身心所有的缺憾都得到了填补,只觉得甜蜜而满足,她会忍不住在各种声音中辨别他的声音,他会情不自禁地追随她的身影,明明周围不止有一个人,不止有一件物事,可是落在彼此的眼中,整个世界只剩下对方唯一的风景……
他会拉她一块读书,一起练字,一同在后花园散步,兴致来了,与她一起调脂弄粉,陪她一起包素饺,抱着她一起守岁,有时候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那么静静地相依而坐,就感到极大的幸福。
只不过江大人要急切得多,都已经开始畅想要几个孩子的问题了,然后夜夜努力,势不让娇妻有一日空守……
满足完毕,还不忘抱着娇妻抒发情怀:“等哪一日,我不做官了,咱们就一起出去游山玩水,浏览四方风物,高兴的时候,我帮人查查真相,追追真凶,你帮人超超度,然后,等哪一天,你愿意了,就把自己心里的故事告诉我,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好多故事,可你从来不说……唔,我喜欢有故事的小尼姑……”
口中含含糊糊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而后抱着她,鼻息沉沉地睡去。
她心中微颤,起身看他,朦胧的烛光映上床帐,颤颤如流水,澹澹光影笼罩上他的睡颜,宁谧而俊美,显出一种与白日完全不同的恬静来。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在他那副骄傲如孔雀的外表之下始终存着一颗对她的怜爱宽容之心。
她眼中泛起泪水,抱住他,紧紧地偎依在他的怀中。
春节前后足有一个月的封印日,大年之后,元宵佳节跟随,这一日,江含征带着夏初菡上街去观灯。
皓月高悬,彩灯万盏,家家倾巢而出,或赏月,或燃灯放烟,或喜猜灯谜,共庆佳节。
大街上人头攒动,到处张灯结彩,随着一阵阵锣鼓喧声,狮灯舞起,两条蛟龙在人群中交叉飞转,观舞的人拍手叫好,人潮涌来,观灯人群中手拉手的两个人便被挤散了,夏初菡被挤到了河边。
河中的彩莲船悠悠而过,有人站在船舱外观灯望月,灯光月光倒影在水中,一片流光溢彩。
夏初菡怔怔地望着,目眩神迷。
将近十八年来的第一次,亲身感受如此繁华热闹的节日。
忽然间,灯光水影中,一匹黑马的身影显现出来,它身形矫健优美,马鬃迎风飘拂,忽而抬头打了个响鼻,刨了一下前蹄,步履优雅地沿河走来。
夏初菡抬头,就见幽幽的月光下,一名黑衣男子徐徐走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