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一如往常一般寂静祥和。
元祈和晨露到时,太后已盛装端坐,满殿里熄了熏香,仿佛繁华落尽,只剩余一重依稀的况味。
&ldo;奉先殿怎样了……&rdo;
太后幽幽问道。
&ldo;崩塌泰半,只怕是要重建了。&rdo;
皇帝垂下眼,冷淡而不失恭敬地答道。
&ldo;作孽。&rdo;
太后低叹一声,把雪白面庞深掩于画扇之后,秀眉间露出纯粹的悲哀之色。
她颈间的凉缎丝绣,因这份痛苦而重叠轻皱,寝殿中一片寂静,隐约可以听到衣料的摩挲声。
&ldo;栾城的事,我已经听说了。&rdo;
太后咬牙低声道。
&ldo;我的儿,你且过来。&rdo;
她伸出手,示意皇帝靠前。
这是一双雪白柔腻的手,并没有像其余后妃一般,把指甲染成嫣红。在淡淡的光影里,显出一种迷离之美。
元祈却想起那日,太后慈悲温文地笑着,决绝然而狠利的,捏碎了那只灯下小蛛。
在他眼中,这细腻自然的手指,却是比那些姹紫嫣红更让人悚然心惊。
&ldo;你听我说,这次的事,是你舅舅那孽障做的好事。&rdo;
太后的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ldo;他勾结鞑靼人,做出这种天人共愤之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必手下留情。&rdo;
元祈默然不语,他揣测着母后的真实意图,一时之间,并不愿意开口。
&ldo;你连我的话也不信么……&rdo;
太后笑得哀伤动人,明丽眼眸微微一敛,决然伸手,将自己的珠簪佩环,一一除下。
去簪除服,乃是犯过后的必然之举,看似并不严重,只是对上位者而言,却是意味着颜面扫地。
&ldo;他是我的亲弟弟,如今勾结外寇,做这叛逆之事,论起责任,说到株连,我在天下臣民面前,也是无法交代的。&rdo;
太后声音哀惋,无奈中,却竟是平静如昔。
&ldo;事已如此,皇帝也不必为难,我这就搬入昭云宫养病,也省得听闲言碎语,白白被这畜生连累。&rdo;
&ldo;母后何必如此……&rdo;
皇帝见她如此郑重,终于出言挽留。
&ldo;我确实也累了,如此若是继续恋栈宫中,难免不招人非议‐‐那畜生不要脸面,我这老太婆还要做人呢!&rdo;
太后越发痛心疾首,说到自己的大弟,恨得咬牙切齿。
她抬起头,望向一旁静坐的晨露,眼中居然颇为和蔼和赞赏‐‐
&ldo;我这一退隐,后宫之中,便少不得要你多操心了,皇后体弱,性子虽然急噪,却也实在没有坏心,你念着她有病在身,多多体谅协助,我便可以无忧养老了。&rdo;
太后宁静地微笑着,看向这卑贱出身的皇帝宠妃,眼中满是真挚的慈爱,仿佛那不久前的惨烈暗杀,与她完全无关一样。
晨露压抑住全身的凛冽杀意,回以微笑,领受了这份&ldo;好意&rdo;。
皇帝还要再劝,太后却望定了他,苦笑道:&ldo;我也累了,让我清净一下吧。&rdo;
等两人退出大殿,太后一把将那些珠玉钗环拂到地上,仍由它们四散滚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ldo;皇帝可真是仁孝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