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眼见着玉凤往东院儿走去,想要去拦,可玉凤仿佛疯了一般,福安一个男仆役,也不敢在后宅子里的女人身上动手脚,于是门被敲响,玉凤被领着去了顾扬灵的里屋。
顾扬灵刚刚洗漱完毕,梳了头,正要打算着歇息。听得玉凤这时候来敲门儿,心下纳闷。但平素里瞧这玉凤还算是个好的,便坐在屋里头的罗汉床上,叫人把玉凤领了进来。
玉凤心急如焚,这偌大的薛府,到如今却只有这么一个人,还能唤起她心里头的那点子期冀。泪水涟涟地跪在地上,玉凤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给顾扬灵听。
听得玉凤身怀有孕,顾扬灵呆了一下,心头的确是涌出了一股子酸楚来。然而她很快回过神,忙道:“既是有孕,快起来说,嫣翠,扶她起来,红英搬个绣墩给她坐。”
可玉凤却死活不愿意起身,哭道:“如今奴家只有厚着脸皮来求姨奶奶。这个孩子,本就是姨奶奶赐给奴家的。若不是姨奶奶,二爷哪里还会看得到奴家,更别说能有了这孩子。可眼见着二爷心硬如铁,要把奴家转赠给旁人。奴家自个儿倒是无妨,可这孩子可要怎么办?若是个女娃,总是要嫁人,便也罢了。可若是个男娃,一辈子顶着这样的名声,可叫他怎么堂堂正正地活着。”
嫣翠和红英本来因着玉凤的身子,心里头正是不自在,可这般一听,倒觉得这玉凤也当真可怜。怀着孩子,还要碰上这事儿,可真是……
顾扬灵蹙眉抿唇,须臾,问道:“你可去求过太太?”
玉凤哭得更是凄惨了:“求了,可太太不管,还说我是勾栏出来的烂东西,生出来的孩子也是脏的,叫我哪里来就哪里去。”
顾扬灵听完顿时眼露怜悯,这话难听了,真比拿刀子割人还厉害。
“那二奶奶呢?”
玉凤摇摇头:“二奶奶那性子,本就不会管。再则她和二爷正闹着,二爷根本不会理会她。”
说着给顾扬灵磕头:“求姨奶奶发慈悲,救救奴和孩子。奴甚也不求,只希望在薛府安稳度日。若是能够得偿所愿,奴给姨奶奶立长生牌,日夜烧香祷告。”说着,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女人的哭声凄凉哀婉,无助可怜的模样叫顾扬灵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时节,若是能有人帮她一把……
默了默,顾扬灵终归是狠不下心不管,叹道:“得了,你先起来坐下,我去问问二爷再说。”
玉凤连连道谢,嫣翠忙扶着她起身,红英搬了个圈椅过来,又在椅子上放了软绵的靠垫。
一时重新梳头妆扮,换了一身儿衣衫,顾扬灵扶着红英出了门去,屋里头留下嫣翠照看着玉凤。
院子里站着满是忧愁急躁的福安,见得顾扬灵微微躬身,道一声:“姨奶奶万安。”
顾扬灵知道他急什么,道:“你且稍安勿躁,前头带路,我先去问一问二爷。好歹是二爷的骨肉,总不能就这样带去了旁人家里头。”
这位主子开口了,福安哪里还有二话,忙前头带路。
到得清风阁,暖阁里头的宴席还在继续,吵闹声,还有小戏子咿咿呀呀的弹唱传了出来,倒叫浓黑的夜色显得旖旎热燥起来。
福安领着顾扬灵去了堂屋等着,自己忙去了宴席上,耳语一番,便叫薛二郎皱了眉。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往只觉得这玉凤温柔懂事,是个温驯柔和的,不想一朝闹腾起来,也是厉害得很。于是告饶一番,跟着福安离了席面。
薛二郎一走,挨着薛二郎坐着的那人便笑了,同周阳致道:“那美人儿周兄不定是要不得了。”
周阳致奇道:“为何?”
那人笑道:“我刚才听了一耳朵,仿佛是薛二的那个心尖子贵妾来了。许是那美人求情求到了那贵妾跟前儿,有那人在薛二跟前儿说上几句好话儿,薛二还有甚个不答应的。”
周阳致一听来了兴趣:“薛二当真极宠爱那贵妾?”
周围的人都笑了:“可不是,宠得恨不得摘了月亮星星去讨那贵妾的欢喜。”
周阳致便坐不住了,招呼一声:“我出去更衣。”便离了席面,往院子里去了。
黑夜浓烈如墨,咻忽的凉风卷着寒意吹得周阳致不住地打冷战。院子里挂着几盏红灯笼,照得一片朦胧。
周阳致左右瞧瞧,见得堂屋那里亮着灯光,恍惚有几道身影来来晃晃,便顺着走廊往那里去。不多时,便听得细细索索的说话声来。
堂屋里,顾扬灵正在劝说薛二郎。
“好歹她肚子里是你的骨肉,你怎能这时候将她赠给别人,便是不在意玉凤,可以后孩子生出来,你要拿什么样的面目去见他?”
薛二郎皱着眉:“我何必再去见那孩子,我听那玉凤说,这孩子已有三个月了,岂知是不是他命硬,害了你我的孩儿。”
顾扬灵哭笑不得地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们的孩子命苦,还不是你造的孽,那玉氏难道不是你千里迢迢带了回家的?把罪责往一个未曾出世的孩子身上推,好生没道理。”
薛二郎不高兴了:“我就奇了,你传出了喜讯,她们个个皱眉丧脸,恨不得你立刻跌了一跤,没了那孩子。可如今她有孕了,你也不说吃醋,我要把她送走,你竟还帮忙求起情来。灵娘,你如此不在意,可是因着你的心里头根本就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