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拦在窗外,唯有屋内幽幽烛火尚在发亮。没了夜风吹拂,那火光稳定许多,不再忽明忽暗。
齐见思凝神望向他:“你莫要太过紧张,那人一次出手警告不成,定会再寻机会。你我这些日均在一处,不愁抓不住他的马脚。至于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人还是个未知身份的人,不用急着剖析未知之人的想法。既然你疑心杜主簿,那这些日子便多花些心思盯着他,其他人我也会让孟野带几个可靠的侍卫注意着。”
陆潇应道:“小野可以,他对你挺忠心的。”
他随着小叶子的称呼,也称呼孟野为小野。
齐见思微微一滞,面色随之冷了下来。
陆潇没瞧出哪里不对,继续说道:“你说得对,若真是杜子修,他再度出现在你我面前,我必定能认出他来。接下来几日我们就一切如常,多留心府中之人。我们亦可出言试探,装作证据确凿,让他们觉得你我心中有数,眼下是在瓮中捉鳖。”
陆潇一个人都能说得热火朝天,坐着的齐见思只应了声好,然后就开始说不早了该睡觉了。
好像有哪里出了错,陆潇察觉不出,自觉地凑过去要扶他,一边说道:“对的,你伤还没好,早些休息吧。”
齐见思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帮助,独自往床边走去,口中说道:“两张床榻离得近了些,明日还是寻人来挪挪位置的好。”
陆潇确实先齐见思一步看见了屋内的摆置,依他的脾性,让他规规矩矩的挪开才是说梦。陆潇心中咯噔一声:“也没有多近。”
第24章
齐见思没说话,背对着他缓缓侧卧在榻上。
陆潇撑着下巴瞧见他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伤口的模样,把握着分寸道:“知予,还疼吗?若是夜里难受,你就唤醒我。”
“无事。”背对着他的人身形一滞,冷冷淡淡的声线听不出心情如何,陆潇无奈探身熄灭烛火,兀自爬上了靠窗的床铺。
轻缓有力的呼吸声经久不息,陆潇听出齐见思尚未入眠,嘴上又忍不住撩起闲来:“齐知予齐知予,你睡不着吗,是不是头一回和别人睡一间屋子不习惯?”
隔壁传来硬邦邦的两个字:“不是。”
陆潇哦了一声,寂静夜晚里清朗的声线显得格外动听。
“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别生气了,我发誓这床铺真的不是我让下人这么放的,”声音忽的小了些,像是不想被人听见,“但是我看到之后没有让他们重新安置,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与你挨得近一些……”
他一股脑吐露出心中所想,齐见思那儿却没了声音。陆潇张了张嘴,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来补救。
“……我当然知道。”
“啊?”
他越是遮遮掩掩,陆潇越是不想糊弄过去,他仔仔细细捋了一回,愣是没找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戳到齐见思的肺管子了。
齐见思仍然只给他一个后背,陆潇不明所以,屏着呼吸,骤然听见他宛如壮士断腕般挣扎的声音:“小淮小野,你待每个人都一样好的吗……孟野比宁淮还要大一岁呢。”
齐见思在羡慕。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的窜进陆潇脑中,宁淮有嫡亲的哥哥,孟野有教他学武的师傅,齐公子从小到大没有一刻不在克己复礼,刚及笄的妹妹仍然被父母宠着,而他则需要时刻扮演着世家子弟的榜样。
好不容易身边出现了陆潇这么一个不循规蹈矩的人,他将陆潇视作除了家人外最重要的朋友,却发现他对每个人都可以撩几句闲,这让齐见思觉得很恐慌。
陆潇心间瞬时发软,倏地一下坐了起来,又软绵绵地缩回去,小声道:“我没有,宁淮是弟弟,孟野就是我随口撩闲,你不一样的,我们是朋友。”
“你胡说。”齐见思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他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你是因为……我的皮相……”
陆潇慌忙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这么漂……英俊,长安不知有多少公子小姐想与你结交。我一个小小五品官,与你相距甚远,全因半年前越江楼一事才有了来往。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喜欢你的脸,但你齐知予这个人,远比你这张脸值得结交。”
“齐知予,你我相交时日不长,但我不傻,看得出你对我这个朋友是十足十的真心。那你能不能也多相信我一些,在我这里你可以只做齐见思,喜怒哀乐我全盘接受,好不好?”
半晌,陆潇听见他回答,好。
次日醒来,起先齐见思还有些羞赧,见陆潇对昨夜之事闭口不提,便也渐渐放下了心。
得亏齐见思的腰伤只在皮肉,养了十来天就好了许多。陆潇整日与他寸步不离,倒也没出什么旁的岔子。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带他出去转转,全在府中转悠了。
在这数日中,几个可疑人物照常按时来府衙报到,陆潇终于迎来他第一回开堂断案。城东李老太要撵她媳妇回娘家,原因是李娘子三年没能诞育子嗣。李娘子在堂上哭得撕心裂肺,说婆母日日虐待她,一撸衣袖手臂上全是红痕。
陆潇一个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的半大少年,对着这对婆媳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问了半天才从李娘子哭哭啼啼的话中挑挑拣拣出三两有用信息,原来她家李书生出门赶考攀上了高枝,又不愿□□脸,便躲在外边让母亲来做这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