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胆子比针眼还小,不知怎么有勇气站在一边偷看的,声如蚊呐道:“陆大人,我家殿、殿下,想与您一叙。”
陆潇正笑着的脸僵住了:“你家殿下,哪位殿下?”
他心中实则有数,却一点儿都不想去见谢慎守。
宁淮小声道:“外头人多,你进去说吧。”
陆潇有些烦躁地掀开帷帐,不等那小太监回答便拒绝道:“你回去同你家殿下说,多说无益,还请殿下有空多静一静。”
小太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陆潇狠了狠心,将他撵了回去。
第50章
宁淮并没多问,有关朝堂之事,他从不多言。
两人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陆潇随手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才发现谢慎言忽然就近在咫尺了。
正当陆潇犹豫之时,谢慎言大大方方地同他打了个招呼,看了一眼宁淮,自然问道:“这是?”
宁淮悄悄握了握陆潇的掌心,示意他莫要开口,仰起脸直视着高大苍白的男人:“宁淮,我叫宁淮。”
谢慎言颔首,并未追问他的家世,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宁国公府上的二公子,太子的表弟,宁淮身上冠了许许多多的名号。诸如此类,却都是不便在谢慎言面前提起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陆潇扯出个笑脸来缓解尴尬,同谢慎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谢慎言倒也就立在这同他扯皮,近似冷血动物般冰冷的眼神如影随形地注视着陆潇。他似乎在观察,陆潇拉开的弦,能绷到什么地步。
随行的侍从端来了茶水果子,陆潇总算得以松懈片刻。呈上来的是一碟杏仁酥,陆潇对大部分坚果都不太感兴趣,便抬手端了一盏茶。宁淮不好拂人的面子,倒是象征性地拈了一枚。
身旁传来轻咳声,陆潇扭头,笑嘻嘻地埋汰宁淮:“这么好吃,都给你呛着了?”
宁淮并未答话,脸颊发红,由轻咳转为呼吸急促地猛咳。陆潇心头咯噔一声,拉起他的手腕,把衣袖往上一卷,细细密密的浅红斑点赫然布在宁淮的手臂上。
谢慎言眼观六路,迅即将那侍从拉了回来,掰开杏仁酥置于鼻尖轻嗅,笃定道:“除了杏仁以外,里面还掺了松子碎。”
陆潇默然,宁淮对松子过敏,一向是避之不及的。
侍从是谢慎言宫里伺候着的,每日不过兢兢业业地伺候主子,给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坑害国公次子。
红疹迅速蔓延至宁淮白皙的脖颈,陆潇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烦躁道:“跪着有什么用?快去请随行的邓太医!”
幸而允康帝极为惜命,带了个太医同行。
待到那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开,周遭的人仿佛才从聋哑中苏醒过来,侍从纷纷赶来听命,未去猎物的公子哥们一个接一个地凑过来打听情况。
陆潇半搂半抱地将宁淮拖进营帐里,眉峰紧蹙,紧紧攥着宁淮的手腕。热水端了一盆又一盆,陆潇不厌其烦地替他擦去身上发的汗。
他回头看了一眼剩下的那碟点心,极为用心地摆了个花瓣的形状。
宁淮伸手想去挠下颌的疹子,被陆潇啪地一下扣住了手腕,严厉道:“不许抓!”
候着的宫人掀开帘幕,邓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至。陆潇在宫中与他见过好几面,急忙道:“邓太医,这是宁国公府上的小公子,幼时对松子不耐,方才误食了一些松子碎,手臂,肩颈都起了红疹,还请太医为他诊治。”
邓太医上前察看宁淮起了红疹的皮肤,问道:“宁小公子可有呕吐?呼吸如何?”
陆潇道:“没有,就是说有些犯恶心。起先呼吸急促,连着咳嗽了许久,躺下后好多了。”
话音未落,陆潇握着的手腕骤然一松。
静躺着的身躯忽地剧烈抽搐起来,转瞬间宁淮头一歪,昏了过去。
邓太医猛然变了脸色,连忙上前翻看起他的口鼻。邓太医年纪尚轻,三十来岁,进太医院的日子不算久,勉强保有医者的那一颗仁心。
他眼见着陆潇将仆从悉数驱走,低声说道:“宁小公子虽对松子不耐受,可一枚糕点中的松子碎算不得多,起红疹,呼吸艰难都是正常之象,松子并无毒性,绝不会仅仅因误食一星半点就陷入昏迷。”
陆潇竭力压住心中的震惊与怒意,平和道:“邓太医的意思是?”
他并未答话,转而一言不发地端起那碟杏仁酥,逐个掰碎,藏于其中的松子碎散落满盘。完整的糕点倾塌成一碟杏色与奶白相间的碎屑。邓太医随手拿过一个瓷碗,将浅色碎屑倒进其中,浇上一捧热水,继而散发出一阵微微发苦的气息。
杏仁偏苦,用于制作糕点时,通常会掩盖掉一部分苦味。然而掺入了糖浆的糕点碎屑,在化开时绝不可能是苦味占了上风!
邓太医苦笑道:“陆大人可曾听过雪上蒿?此种草药性微苦,杏仁亦是微苦。将其根部磨碎,凉水浸泡风干数日,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融进杏仁酥的酥皮中,任谁入口也只会觉得是杏仁的本味,多添些糖浆,更是叫人分辨不清。”
陆潇垂眸看了昏睡的宁淮一眼:“不知这雪上蒿……有何用处?”
“雪上蒿多为药用,然毒与药不分家,长期食用亦会对身子骨本就弱之人,造成不可追的伤害,”邓太医像是在宽他的心,温声解释道,“宁小公子身子强健,误食一两枚本无大碍,原是这杏仁酥里掺了松子,才叫他一时体弱不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