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隆冬,天气阴冷刺骨,这种冷,简直是浸入骨子里的冷。幸而,阮家下人早就提前做好新袄,尚且能抵御冬日的寒冷。
都说富举人穷秀才,这话不假,但是说举人有多富,那也不尽然,别家不知道,阮家还是计算着过日子。
比如这中午,主家吃个热锅子,焖些红薯粉或者高粱饭,热锅子里也不过是放些腊肉打底,上面放些小油菜、白菜等时令菜,再配上一碟酱瓜,一碟花生米就已经是极好了。
下人们则是一人一碗干饭,配着一碟酱菜,能吃饱饭就已经不错了。
就这样,阮家下人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春桃就道:“奴婢们以前在家时,何曾穿过这样暖和的新袄,又什么时候能顿顿吃饱饭,我只盼着老爷奶奶小姐少爷们都好,咱们能长长久久的留在府里服侍。”
蜜娘听了颇为心酸,但她知道阮家的下人已经比大多数人要过的好了,不说让的,她们住的城南,已经冻死了好几个人,路人们都习以为常。
丫鬟们撤下饭桌,蜜娘原准备写几个字,但是砚台都冻住了,她也只好作罢。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蜜娘奇道:“寒冬腊月的,也不知谁上门来?”
定二奶奶也是摇头,她方才出了月子一个多月,平日深居简出,并不与街坊四邻往来。
只见钟氏来回话道:“回二奶奶的话,外头是一个整齐的管事模样的人,说是主家姓王,递了拜贴过来。”
见定二奶奶把帖子递给阮嘉定,阮嘉定笑道:“原来是他家。”
蜜娘不解:“爹爹说的是谁?”
定二奶奶也催道:“相公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吧。”
“这是有名的王大善人家,他虽然是个布衣,却喜和文士结交。家中又极有钱,乐善好施,他们家隔房的兄弟做着州府同知,听说这次回乡省亲,王大善人自然要寻些有名望的人过去。”阮嘉定当时受蜜娘影响,知道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故而平日埋头苦读,极少参加文会。
但他是翰林学士李家的坐上宾,又是堂堂举人身份,更兼是一门二公阮家出身,虽然是旁支,但也是名门出身。
蜜娘捂嘴笑道:“那爹就去吧,若吃了什么好的,回来和我们说,也让我馋馋。”
阮嘉定指着女儿道:“再好的珍馐我也不是没尝过,这些统共加起来也不如你娘做的鲊胡椒。”
再看定二奶奶羞涩的笑了。
却说阮嘉定去王家赴宴归来,蜜娘原本缠着他爹讲见闻,没曾想他爹却拿了帖子给她。
“爹爹给我帖子做什么?”蜜娘不解。
“原本我是在陪王府尊(对知府的尊称)说话,没想到叙交情时,才发现两家有亲,王府尊的母亲王老夫人是老国公的姐姐。我便进了内堂拜见她老人家,因听说我有个女儿,又说她们家姑娘正办诗会,就写了张帖子过来。”阮嘉定喜滋滋的。
出自这种鼎甲豪门旁支,有时候难免觉得尴尬,都是同一个姓混的却不如人,有的时候靠着姓氏也能沾光不少。
当下蜜娘同意,定二奶奶也同意。
蜜娘私心想着,以往不出门,是怕宵小看到,引发什么不必要的争端来,尤其是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上辈子,她常年吃不饱饭,头发枯败,虽然也美,但脸上还有虫疤,是后来为了进宫,方才脱胎换骨。
这一世,她自家有爹娘疼,过早就显露美貌来,加之身上沉淀的娇美之态,丫鬟们都常常看傻眼,一时呆呆木木也是常有的。
俗话说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有才学不展示,有美貌非要藏着,非要为了日后一直藏拙低调,岂不是因噎废食。
出门的斗篷大衣裳还有夹袄裙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上面穿着大红茶花穿蝶刻丝小袄,下面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外罩青莲绒的灰鼠斗篷,胸前挂着一串明珠。
头上梳着堆云鬓,正中插着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鬓边插着两朵小绢花点缀。
定二奶奶喜道:“这方才是姑娘们做客该穿的。”
她娘今日也是打扮一新,方有大家奶奶的模样。
蜜娘是很赞成她娘这样的,平日节俭是为了把钱花在刀刃上。她们一家子平日依旧做针线女红养家,身上平日穿的也都是自己做的,更多的钱置办几套行头,比平日随便花了,钱不知道用在哪里好。
春桃夏莲也是穿上新袄,都是红色的布袄配绿色缎子比甲,二人也是梳着三丫髻,并簪了几朵绢花。
一行几人方才上了马车,很快车马走过城南就快了起来,王家在城东,这是整个武昌地段最好的位置,王家在此处有三个别墅园子。
城南多为普通人住宅,城东大部分都是有钱人住所,故而城东的路都平整一些。
王家今日是门庭若市,也安排的十分妥帖,阮家的丫头一下马车,就有人问了是哪家的后,就安排轿子过来接引。
落轿后,又有人专门在轿旁伺候,蜜娘随定二奶奶下轿后,微微抬眸,只觉方才那婆子有些愣神,蜜娘朝她一笑,那婆子忍不住道:“老婆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