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新安都燕燕飞来,池塘自碧。
顾长烟从莽苍原赶到这里,整整花了一月有余。这一月之间马不停蹄,除了对夏珂筠的想念,便是对家人的牵挂。
这些年活在过往中,沿岸的春江潮水早已生疏。那个传闻中战神般的将军究竟是何模样,只有在人们的嘴里提起。
而如今,封彧似乎对她仍有所图,竟没有说她叛国通敌,反倒是向朝中来信,说她途遇埋伏,身受重伤,正在军营修养。朝廷拨了粮草钱财去莽苍原,封彧一并让人收了,以至于奔波在路上的顾长烟一路平安无恙。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封彧,虽然她知道他没怀好意。
她换了男装,新安都认得她的人太多了,须得改头换面一翻。客栈里头不安全,顾府已经不能去了,她灵机一动,去附近的青楼里头租了间房。
青楼里头成日莺歌燕舞,偶有朝廷命官,她便在房间里注意着,给老鸨一些银两,打听最近新安都的状况。
“客是从远方来的?”老鸨从上到下打量着顾长烟,好在顾长烟身形纤瘦,胸前无几两肉,加之平日里舞刀弄剑,常和将士们在一起,学男相有木有的。
“是啊,”她沉着声音,“来这里探亲,远亲,说是在顾府干事,今日前去,顾府像是没人了?”
“哎哟,你是不知道呀!”老鸨翘着兰花指,眼中竟是勾魂的笑,“那顾将军可是平王眼中的红人,顾将军一出征,平王就把人接府里伺候去了,放眼整个新安都,谁有这种待遇?更别说如今顾将军受了伤,那平王可心疼着呢!”
老鸨眼里散发着暧昧粉红的气息,似乎在这些人眼里,顾府的人就是平王府的座上客,人都把顾长烟的娘亲弟弟接过去了,此中深意,不猜便知。
顾长烟的心头泛起一丝冷意。
待遇?是啊,放眼新安都谁有这种待遇?将军出征前脚踏出都城,后脚亲人就被囚禁。
她便只装作讶异:“我那亲戚唱给我来信,说顾家的小少爷可闲不住呢,怎么都不见他出来玩耍?”
“哎呦!”老鸨甩着帕子,厚厚的香粉味让顾长烟不禁打了个哆嗦,“你说那些文官武将的事儿,我们小老百姓怎么知道?”
“你这店开了这么久,什么样的高官显贵没见过,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儿?”顾长烟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这人最爱听些杂文趣事,你这儿若是有人能说出些我喜欢的故事,多少钱爷都给得起!”
老鸨的眼中飘过白花花的银子,立马招呼得越发热情:“您说,您说,想听什么?”
顾长烟抿了口茶,冷清清地回答:“既然你刚才说到了平王,那就讲平王吧。”
需知封彧在新安都可是风云人物,关于封彧的事,说书先生可以从白天讲到黑夜不带重复的,跟何况青楼这种地方,达官显贵来得多了,便成了各种奇文杂谈的聚集地。
“要不,我去喊如意姑娘陪公子唠嗑?”老鸨摸了摸桌上的银子,“如意姑娘最喜欢平王了,公子想听什么,问她即可。”
顾长烟挥了挥手,顺便将银子甩给了老鸨。
如意是这里的一个姑娘,站到顾长烟面前时还是个低着头羞涩的女子,竟没有一丝青楼女子的妖娆,更像是隔壁的小家碧玉。可她一张嘴顾长烟便知道为何老鸨会让如意过来,这真是一个提起封彧便滔滔不绝爱慕之心可以溢出新安都的女子。
封彧在外人面前是个风度翩翩佳公子,爱慕他的人可以从新安都排到莽苍原,可他并不沉迷于儿女小情,顾长烟知道,他的眼界在天下,在整个南泽。
顾长烟的手指规律地敲了敲桌面:“我是来找我远亲的,不如,你就给我讲讲顾将军出征之后的事吧?”
“顾将军出征之后?”如意坐在顾长烟的对面思忖片刻,“顾将军出征之后,平王府的人就去了顾府,说是顾家小少爷和老夫人刚回来,怕水土不服,平王便亲自去接他们。”如意回想着,“那天傍晚我刚好经过顾府,躲在远处偷看。”她掩嘴巧笑,顾长烟便知道,她是去偷看封彧的。
“看到什么了?”顾长烟敲了敲桌子不耐烦。
如意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回答:“看到平王殿下亲自把顾老夫人扶上了马车,你瞧,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人,对一个老夫人如此恭顺谦和,那一定是个好人!”
顾长烟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岩石敲击了一般,长泽和母亲果然被封彧囚禁,想潜入平王府救人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她的思绪在空中飘荡,如意便在她面前摆了摆手,一边自言自语地讲着:“你说,平王这个人,又足智多谋,又英俊潇洒,又武艺高强,又位高权重,简直就是少女仰慕的英雄,让人不禁想仰视他。虽然,我只正面见过他一次……”
顾长烟猛地抬眼:“什么?”
如意捂着脸,羞涩地喃喃道:“我是说,我只有在三年前平王去莽苍原的时候在城门外见过他的正脸……”
话未说完,顾长烟一声怒喝:“你刚才说的偷窥呢?”
“我……窥了啊,就是没看到正脸,顾老夫人我也只见到一个背影。”她撇了撇嘴,“再说了,我又没见过顾家人,那是不是顾老夫人我都不知道。人是直接从府内被抬出来的,谁能见得清楚?”
她说的委屈,顾长烟凝眸沉思。
去府内抬人,岂不是多此一举?为何封彧接顾母,会弄得整个新安都人竟皆知?莫非……
但她仍不放心,毕竟此刻顾长泽和母亲杳无音讯,除了封彧这便,她无从下手去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