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他的身上到处都湿漉漉的,今天天气不好,他跑了好几条街道才找到一辆在早间运营的公共马车。
车夫两手握着缰绳,他透过车窗玻璃看见一身雨水的亚瑟,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警官先生,您需要毛巾吗?
我有一条拿来擦汗的,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用着吧。毛巾就挂在车厢里面的扶手上,那条白的就是。”
亚瑟的身体被冻得有些哆嗦,他勉强的笑了笑:“多谢您的好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边拿毛巾擦拭着警服,一边听到车厢那头车夫的笑声响起。
车夫藏在车厢顶部伸展出的挡雨板下,一边驾车一边开朗的笑道。
“没事,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你长得挺像我一手带大的小侄子的,五官像,轮廓像,就连头发也都是黑黑的,看起来很健康。
如果他留在国内的话,说不准他也可以和您一样,做个苏格兰场的警察,你们那里收入一定还不错吧,毕竟一般人可坐不起公共马车。”
“收入……”亚瑟停滞了一下,他想起了很多事情:“还行吧,至少可以活得下去。”
车夫笑眯眯的说道:“确实,这年头,能活下去的工作就是好工作。
我那个侄子就是因为在老家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找人借了钱坐船去北美殖民地。
听他们说,北美殖民地不像咱们这里,那边缺人力,不管是当农民种地,还是去工厂做工,都有个好待遇。
唉呀,这一晃都过去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我那个侄子在北美过得怎么样,怎么也不记得给他叔叔写封信。”
亚瑟安慰道:“可能是写的信还没送到吧,毕竟邮轮从北美东海岸的波士顿到国内的利物浦最快也得大半个月呢。”
车夫颇感兴趣的问道:“您好像对北美挺了解的,您怎么知道坐船要大半个月呢?”
亚瑟笑了笑:“因为我不久前刚刚退了张去波士顿的船票。”
“退票?您之前也打算去北美?”
车夫不解道:“为什么?您不是有一份挺不错的工作吗?只有我们这些活不下去的人,才会想着去北美碰碰运气。”
亚瑟的手里捏着毛巾,他凝视着着车窗外下的雾蒙蒙的大雨,语气中透露的情绪有些复杂,有点意义难明。
“这里面,有很多、很复杂的原因。”
车夫回头看了眼这个年轻人,随后不理解的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如红魔鬼嘴中喷洒火焰那般微红的光。
“年轻人,你好像有些心事。不过,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废话。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活下去。
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别去找什么意义,因为人生本来就没什么意义。
所谓的意义,就是人为了活下去给自己编的一个理由。
如果这个理由说不通,那咱们就换个理由,反正理由多得是,总有一条适合你的。”
说到这里,公共马车的车轮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车夫把手向后一伸,扯着嗓子喊道:“警官先生,圣托马斯医院到了,路不算远,收您起步价,一先令。”
两枚硬币被按在了车夫的手掌心。
车夫一愣,看着手里的两枚硬币问道:“先生,是一先令,不是两先令。”
亚瑟走下车厢,他整了整自己的警察制服,马靴踏在了满是雨水的石砖上。
“您就收下吧,就像您说的那样,这两先令就是我给自己活下去编的理由,是我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