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是忙着和身边的丫鬟小登科,林家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也缴纳完今年的税粮。
李家田地今年的收成在开春时期有着林白和林大河的忙活,几亩田地的收成还不错。缴纳丁亩税之后,剩余的粮食还足够一家人的嚼用。
只是种这点土地,终究不能攒下什么银钱,秋后随着林二夏林三山出门找活干,林大河也不得不出去打一些零工。
如今林大河家,林广田是半残,顶多在家里田地里干一些轻活,只能算半个劳动力,比妇女都差一些。可林广田夫妇还有三个孩子以及林广田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林大河自己也有一子两女三个孩子并未成亲,也要养着。
这每天开门柴米油盐酱醋茶却是省不下来的。林大河的确留了一些银子做棺材本,可既然是棺材本,那是不到临死之前是不准备拿出去花的。
家里就林大河一个壮劳力,秋收后林大河不得不出门选择打工。
因为没有一门手艺傍身,林大河打工远不如年轻人吃香,甚至不如最少识字的林二夏和林三山——这两个是既年轻又识字,甚至在外打工经验也比林大河丰富。
很多时候,林大河在镇上半天都寻找不到雇主——雇主也喜欢用年轻乃至是认识的年轻人啊。林大河今年都四十岁出头了,且三代同堂,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此时农村人的平均寿命也就四十多岁。可以说哪天林大河突然嘎了,也不会令人觉得意外。
不过林大河从不会觉得是自己有问题,而是将一错误都归结到忤逆不孝的林白身上。如果林白肯拿出银子和耕牛让三个哥哥好好养伤,林家至于分家嘛。如果林白保持以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状态,现在家里也不至于过的这么艰难。
总之,一切都是逆子林白的错。
不过现在林白日子过得好了,自然有着村里一众人捧着林白,毕竟林白家中每天用的柴和吃的蔬菜鸡蛋豆腐等,都是从村里采买的,而且出手大方绝无拖欠。
林白家小二十口人吃喝以及烧柴,每天用量可不小。
但等林大河想到这些银子本来应该都是自己的,以及现在家中困顿的生活,就更加难以抑制心头怒火。
“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不过林白还“恩情”那事,还是牢牢刻印在林大河的脑海中,知道这个逆子是不会给他面子的,哪怕告到宗族里也是无用——林氏族里的族谱上根本没有林白这人啊。
族权最多将人除族将人从族谱里的名字勾掉,可既然族谱从来没这个人的名字,也就没有处罚对象。
又是在镇上没找到工作的一天,林大河在镇上的酒肆喝了几两掺水的劣质酒水之后,迷迷糊糊的回家,习惯性的骂了逆子林白一通之后,倒头就睡。
等晚饭时间醒来,林大河上桌后,发现今天全家都在吃黑面野菜糊糊,所谓黑面是将碾碎的麦麸和面粉掺在一起的,优点是不浪费麦麸,农人总觉得麦麸也是粮食,除了家里有家禽家畜要喂养的,基本都会将麦麸留在面粉中形成黑面一起吃。
以前林家养了十几只鸡鸭,还有一头猪,能吃掉每年地里出产的大量麦麸,可现在林家只剩了一只下蛋的母鸡,母鸡自己还能捉些虫子吃,吃不了多少麦麸了,那更多的麦麸则留给了人吃。这让家中的黑面野菜糊糊更加难以下咽。
而唯一的配菜,则是一份咸菜条,每人几根咸菜条在上桌前已经被分的清清楚楚,这咸菜可是农人不多的盐分补充。
可林大河跟着三个儿子以及大儿子林广田已经吃了几个月顿顿有肉的病号餐,那时候至少顿顿有肉汤喝,现在哪里咽得下去这没啥滋味难以下咽的野菜糊糊和咸菜条。
喝了一口黑面野菜糊糊林大河当即怒道:“怎么晚上就吃这个?”
林大河的妻子林杨氏:“广田说他也没钱了,家里就剩下一只下蛋的母鸡,母鸡下的鸡蛋,还要留着给有身子的儿媳妇养身体。没了银钱,我这巧妇也难以做无米之炊啊。
现在家中四亩旱田,风调雨顺的话每年出产不过六七百斤麦子。今年交了丁税还剩下近五百斤麦子。家里现在十口人,到明年儿媳妇生了的话,还要增加一口人。不量入而出,家里这五百斤粮食,怎么撑得到明年。”
道理林大河也明白是这个道理,可林大河实在喝不惯加了这么多麦麸的黑面野菜糊糊,以前林大河甚至觉得,麦麸本来就应该是喂鸡鸭猪这些牲口的。
林大河问:“明年我们两个不是还有老二老三的养老钱和养老粮吗?”
林杨氏:“等老三老三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再说吧。”
林大河问:“什么意思?”
林杨氏:“你觉得,今年老二老三分的那二亩旱田的出产,粮食够老二老三家自己嚼用的吗?”
不用算林大河都知道不够,二亩地出产不过三百斤麦子,还要缴纳丁亩税,剩下二百多斤麦子,老二林二夏家夫妇加两个孩子是四口人,老三媳妇秋天已经生了一个丫头,三口人之中还有一个要天天吃月子餐产奶的妇人,两百多斤麦子怎么看都不可能够吃一年主粮。
如果还要给自己夫妇缴纳一百斤养老粮的话,肯定是老二老三出去打工赚的钱买的粮食。
其实以前林白还在的时候家中也是糠菜半年粮这么过来的。农村生活大抵如此。
可现在不是林大河的嘴被几个儿子几个月的病号餐养刁了吗,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说以前林家吃的是掺了少量麦麸的黑面野菜糊糊,现在吃的是掺了大量麦麸的黑面野菜糊糊,可能林大河也能接受。但是从每天肉汤黑面野菜糊糊,到黑面野菜糊糊这差距未免太大了一些,既无荤腥也无油水,是人都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