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看了看她无?力的手,又狗狗祟祟看了眼愠怒中的林月。两人对视几秒,林月率先嗤笑出声,重新慢慢抬起手,在她额间一弹。又使唤张三给她拿烟。张三看了看床头的氧气管,又探头看看走?廊,不小心和巡房的护士对上视线,讪讪一笑。“不太好吧林老师。”张三说,“做人要有?公德心。”林月瞪她一眼,“你把抽屉打开,你男朋友送过来的你不知道?”张三困惑地?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漂亮的小铁罐。是口嚼烟。张三撕了一块给林月,林月慢慢地?咀嚼着。尼古丁的味道让林月重新有?了活力,她懒洋洋靠在枕头上,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张三。张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尽管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注视,但不代表她承受得起这种程度的凝视。太怪了。——如果?要用妩媚和诱惑来形容这样一个离死不远的老女?人的话,那真的实在是太怪了。可张三此刻只能想?到这两个词。“你男朋友送别的女?人礼物?,”林月说,“你不生气?”张三“啊?”了一声,有?些茫然地?看着林月。“噢,”林月笑起来,这次张三切实在这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找到了年轻时女?舞者面孔上的娇媚,“你是觉得我老了,不足以威胁你了。”张三抿抿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笑了一下。“你以为你可以年轻多久?”林月威胁她,“你很快也会老。”“那我对象到时候也成老头了。”张三说,“谁也别嫌弃谁。”“你就是这一张嘴最讨嫌。”林月啧了一声。林月示意张三把烟灰缸拿过来,她将嚼完的烟草残渣吐掉,又取了一块新的嚼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张三垂下眼睫,突然有?种微妙的直觉。这是她们第一次这么平等?地?对话。此刻不是艺术家与她的信徒,也不是老师和她的学生。只是林月和张三。“张三。”林月突然喊了张三的名字,完了又自顾自笑起来,“你说你怎么叫这个名字呢?”张三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她已经讲过千遍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改?”林月用眼尾瞥着她。“因为没有?必要。”张三很平静地?回答,“我喜欢这个名字。”她从小到大被家人与友人呼喊的,写在书页上的,乃至后面计入各式各样档案文书的,就是这两个字。张三自然厌烦过这个名字——天地?良心,没有?一个少女?愿意被喜欢的男生嘲笑自己名字的。不过那个男生笑完的下一秒就被张三把他?桌子给踹了,李峙吴语上来拉了半天偏架,顺手把他?同伴的桌子也给掀了两台。但是回头过去,那些厌烦与细微的抵触情绪也都?化作了某种柔软的思绪,将她一点点塑造。和林月说的一样,美好的东西将人滋养,而那些不这么美好的把人雕琢,一切都?这么恰到好处。世间从无?弯路。林月盯了她一会,再次开口,“我想?把我的资产转给你。”张三错愕看着她。“但作为交换,”林月一字一顿地?说,“你要一直跳下去,永远不能放弃舞团。”这是多大的诱惑。林月的资产,光说是那梧桐街道上的两栋小洋房,已经是张三几辈子挣不来的数目了。如果?真的答应下来,真就实现了从脱贫到人上人一步飞跃,比嫁入豪门还要顺利——毕竟不用宅斗。张三眸光微动,随后笑了出声,“林老师,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很贪心的,真的会一口答应。”“没和你开玩笑。”林月咳嗽着坐直了身体,亲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书,“你男朋友写的。”张三拿嚼烟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个东西,她接过文书。居然是一份正儿?八经的遗产转让协议书,下面细致地?列出了她可以获得的天价财产,以及她要付出的义务。张三带着惊讶的神?情翻阅了起来,林月安静地?注视着她。翻到最后一页,张三啧啧称奇,脸上的惊奇神?色还没褪去。“怎么了?”林月问。“我完全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碰到这种程度的东西。”张三说,说着说着又笑了出声,“噢我怎么忘了,林家的片场就是豪门世家。”毕竟林家是真的有?会叫总裁老爷的燕尾服管家。张三又兀自笑了一会,再恋恋不舍地?摸了一下这个能带给她泼天富贵的协议书,敛了笑意,将它重新推回林月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