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拆手上握着帕子,垂下眼睑,掩盖住异样的情绪,微微笑道:“大舅舅待我娘好,大表姐待我也好。说是离别在即,说什么也要送我东西,那玉佩真是好看。”
老夫人本有些说的累了,闻言感兴趣道:“给我瞧瞧。”
孟玉拆便笑着将玉佩拿出来,递到老夫人手里,琥珀将一旁桌上的玻璃灯端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孟玉拆虽是微笑着,也微微心紧,默默观察老夫人的表情。
须臾的功夫过去,老夫人微眯着一双眼角下垂的眼睛,没看出什么来。桌上的煤油灯‘啪嗒’一声爆开一朵油花,映在墙上的几人影子一闪。
谷雨站在孟玉拆身后,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赵妈妈面容微妙,欲言又止的模样。孟玉拆便笑道:“妈妈可是也觉得这玉乃是难得的好东西?我也说大姐姐有心。”
老夫人表情收敛下来,朝着赵妈妈看去,赵妈妈眼神一闪躲,讪讪道:“是呢。”多的也不肯说了。
老夫人却道:“你这老家伙,赛我还小些,也老眼昏花了不成?你再瞧瞧。十几年前,安西王妃与咱家是极要好的,那时候家里恰好有个小辈与她同一天生辰,这像不像她送的贺礼。”
想来赵妈妈一时也摸不透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玉佩确实是安西王妃给的,却不是给沈清兰的。如今被沈清兰转送给孟玉拆,里头的事情怕不是那么好掺和的。
心思百转,还是立马笑道:“瞧我老糊涂,老夫人所言极是,确实是安西王妃送的。想来大姑娘也极亲近表姑娘,王妃送的玉佩都给了表姑娘。”
如此,便把安西王妃送给沈望的玉佩记到了沈清兰身上。孟玉拆心里门儿清,若不是琥珀方才忽然想起曾经见沈望戴过,她也就被老夫人与赵妈妈瞒过去了。
孟玉拆配合道:“既然是王妃贺大姐姐生辰的礼,我怎好意思拿?还是还回去便宜。”
老夫人欣慰的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你是安国公府的客人,什么好东西用不得。这玉佩回头我给兰丫头去,外祖母再给你备好的。”
这意思,是不打算将玉佩还给她了,孟玉拆却松口气,笑着应下来。
又说了几句,老夫人该睡了,叫琥珀送孟玉拆出去。走到门边,她回头看了一眼,满屋昏黄,老夫人佝偻微驼的影子瘦长,手里摩挲着那块玉佩,看不清表情。
琥珀将孟玉拆送到门边,挥退了丫头们,正要说话。孟玉拆捏住她的手,摇摇头,笑道:“就到这里罢,你早些回去。琥珀,真是多谢你了。”
明白她谢的什么,看得出她眼睛里满满的真诚,琥珀收了要说话的心思,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道:“你别怪老夫人,她总有自己的考量。”
一个丫头罢了,本不该插手主子之间的事情。只是她跟孟玉拆本性情相投,老夫人又待她那样好,两人之间有了隔阂,少不得她来周旋一二。
本来沈清兰针对孟玉拆不是一次两次,招招手段不堪,老夫人也略知一二。偏偏沈清兰身为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有父有母,老夫人再插手管教,也不能逾越太多。
一个是外孙女,一个是亲孙女,即使她更喜欢孟玉拆,也不好苛责沈清兰太过。人越老越喜儿孙绕膝,天伦融乐的日子。
之前本以为罚了沈清兰一次,她该收敛了,哪里想到还有变本加厉一说。在琥珀看来,老夫人顾忌太多,委屈了孟玉拆,是不得已的事,她少不得宽慰宽慰孟玉拆。
孟玉拆温柔细润的脸隐在阴影里,叹了一口气,几不可查,“我知道,我都知道。”
在国公府,从上到下,每个人的心里,她都不会比沈清兰更尊贵。是以她想的从来都是怎么躲,而不是与沈清兰撕破脸,她有什么资格去与她比呢?
沈清兰送了孟玉拆玉佩之后,更加注意她了,每日里总要去她那里一回。既然已经将她的把戏捅到老夫人跟前去了,孟玉拆也不介意与她演戏,她爱装亲近,且亲近着,在明处总比在暗处来得强。
孟玉拆全心意接纳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沈清兰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她已经疯魔,理智丧失,影响了最基本的判断。
又或者,她还是前世那个经历失败,从云端跌入泥潭的沈清兰,她重来都没有回来过。她再也不能经历那些不堪的过去,所有挡住她走向至尊的绊脚石,她都会一一搬开。
然而却忘了,那些经历是耻辱亦是恩赐,她本可以借用前世的经验,趋吉避凶,即使不嫁给赵楚铮,也可以自己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却终究一叶障目,迷失了心性。
沈清兰坐在梨花木椅上,手上端着茶,却没喝,只是望着坐在案前作画的沈望。
沈望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薄薄的暖阳从半开的窗扉上照进来,洒在他身上,一层柔色。暖玉一般的贵公子,笑意温柔,“你看我做什么?”
这样的哥哥,喜欢的却是孟玉拆,沈清兰心头微噎,好半晌方笑道:“哥哥画好了?”
是一副簪花仕女图,沈清兰看了一会儿,咯咯笑起来。沈望不明所以,问她笑什么,沈清兰揶揄道:“我瞧着,这画倒像一个人。”
沈望心头猛跳,一手背在身后轻握成拳,不动声色道:“哪里像什么人,不过臆想一画罢了,莫胡乱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