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人就撞在刀锋上,枔又想退,可在半空却借不到半分力。
危急关头,只瞧着刚才飞来的那柄折扇又扰了过来,扇骨撞在刀身,几乎没人看到桑楚吟如何走位,但她人已至枔又身前,两腿连踢将石别南踹开,足尖在刀刃上一转,拉住枔又从头过一个背摔扔向屈不换。
折扇回到了桑楚吟的手中,“啪嗒”一声收住,扇骨尾部霎时长出一根尖刺,桑楚吟反握扇骨,落地凌空一划,当先的一只食髓虫被她一刀两断,虫子喷出的汁水喷了她一脸,她似乎无所畏惧,伸手一抹,扎进虫堆里快刀斩虫。
钱阿六眼睛都看直了,咽下两口口水,便是朝夕相对的姬洛也不由心头震撼。枔又落地扶住屈不换,后者拄着重剑,嘴上喃喃:“姓赵的……”
桑楚吟杀得痛快,这种死里求生的事情,她又不是第一次干——
升平四年,她从牢笼中解脱,被送到朔方城。
“你要刺杀的是匈奴新任铁弗王,刘卫辰。你虽有不畏死的决心,但你却没有足够的武艺,所以你的胜算唯有,快,准,狠!”老人蒙上她的眼睛,将一柄快刀送到她的手上,笑着飘然而去,“你踩着的独木之下是虿盆,小箭速度会越来越快,不想死,就劈开它们,就像劈开沙漠里的荆棘。”
……
桑楚吟手上沾满食髓虫的汁水,拼杀中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对自己说:“我受了那么多苦,就是想有朝一日回来报仇。”
“疯子!疯子!疯子!”石别南被桑楚吟的杀意吓住,心中激愤,加诸两轮攻击落空,他一时头脑发昏,拎着大刀朝桑楚吟胡乱砍杀。
姬洛从步辇上跃下,喝道:“赵恒义!”
桑楚吟被这声音一冲,眼中杀气骤减,渐渐恢复清明:“别过来!”
说完,她拔下头上发簪,寻到契机一把扎进石别南的肩井穴,他右手登时麻木,九环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桑楚吟趁机压住他的膝头,凌空一个后踢,将石别南踢向扑来的食髓虫。
“快走!”桑楚吟落地招手。
姬洛也出声附和,捞了一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阴十一,招呼江有梅和屈不换几人往后退。马夫颤巍巍要去抬辇,钱阿六直接跳到了地上,抬腿对着最近两个马夫的屁股踹了两脚:“抬个屁,快跑!”
山中忽然爆发出了惨烈的惊呼,桑楚吟断后,回头遥遥一瞧,食髓虫已经从石别南伤处钻了进去。
屈不换看着钱阿六端着那肥硕的身子,夺路而逃时根本不落其后,不由惊得目瞪口呆:“老子突然有种死到临头,在劫难逃的感觉。”
“嘁!”钱阿六两个鼻孔出气,又鄙视又得意,“出来混江湖,十八般武艺全不会都没关系,就这一招跑路,那得要专精!瞧好了,小六爷给你演一个!”说完,他脖子一缩,手脚环抱,就地那么一滚就下坡去。
入夜前,几人终于赶到了豫章城。
有钱阿六这位土财主在,大客栈那一包就是小半层,除了江有梅白受了惊吓不敢独自一人便和枔又一屋外,其余人都各自一屋。
碧螺钉杀了阴十一体内的食髓虫,姬洛火烤了刀子给剜出了虫尸,命是保住了,不过这独眼却作了双,一并瞎了。人到夜间一直昏迷发冷汗,情况不甚好,虽然小六爷给慷慨地用了好药,却也不知能否挨过这一时凶险。
怎么说这阴老怪也算是心存一善,江家兄妹受了恩,商量了一下,花了点钱请了个小厮屋里照顾,自个则分住在二楼两旁,其他人暂居一楼,扼守通路。
亥时未到,白日里奔波逃命的几人都十分疲累,早早回房歇息。待灯灭了七八,桑楚吟唤来小厮打了热水沐浴,那食髓虫死后的汁水虽然无毒无害,但却实在恶心。
等小二出了门,她将门窗扣住,卸下人皮面具,入了沐桶泡着,隔着氤氲烟雾里,把头枕在桶沿,渐渐回味起白天的杀意和那些纷乱又黑暗的记忆。
钱阿六遣退了那八个马夫,在屋里倒头睡得雷打不动,江有堂自有作息,这时也早早解衣入眠。姬洛在榻上躺了一会睡不着,亥时三刻,披衣起身也未点灯,握着掌心里的铜钱,坐在窗边思忖。
这夜,睡不着的还有屈不换,白日里枔又那点冲杀和桑楚吟的不要命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想到这儿屈不换心头闷得慌,人家救了在场所有人,他觉着自己不应该再叫人赵小气了,便顺了两壶酒往房里找去。
穿过院子走到桑楚吟门前,屋子里还点着灯,屈不换没那么多规矩,伸手推了一下:“赵……赵恒义,你没睡吧,老子来找你喝酒了。”
桑楚吟下意识从桶里站起来,又迅速沉了下去,一时竟不知该先穿衣服还是先捂脸。
正待她要张口谢客时,在门口推门未开又不见屋内有反应的屈不换心中担忧,已经急躁地破门而入:“姓赵的,你咋不说话,你没事儿吧?”
屋外头忽然有几抹不大正常的风声掠过,桑楚吟无奈弹指熄灯,屋子里顿时黑成一片,她从水里跳出把架子上的衣服捞下一裹,掠到屈不换的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蹲下。”
“你没睡,熄灯做什么?莫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屈不换听见她的声音虽然心中奇怪,但也照做了。
两人躲在背光处什么也瞧不见,桑楚吟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嘘,房顶有人,你听!”屈不换屏息静听,果然有深浅一致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