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女收拾好躬身退走后,晏垂虹这才端着和善的笑容问道:“小兄弟是跟着那家出来长见识的?”
“晏老爷。”姬洛礼数不落下,乖乖行了个大礼:“长见识算不上,跟着我家小六爷跑跑腿儿而已。”
“小六爷?钱百业的独子?”晏垂虹虽久不管江湖事,但识人还是有数的。
姬洛仔细瞧着他的表情,但见这位家主说到钱百业时并无异常,甚至连江湖人对下七路的鄙夷也无,倒确实不像和霍正当沆瀣一气的坏人。姬洛在心头叹了口气,想来是眼前人也不过被蒙在鼓里,圈这一处山水庭园作牢。
晏垂虹性喜静,不喜跋扈高谈之人,看姬洛乖巧样子不免生了些好感,亲手去扶他。姬洛学什么像什么,此刻不敢搭手,要自己使力爬起来,结果腿脚一抽,舌头上“嗞”了一声,飘摇着要摔。
晏垂虹毕竟多吃二十年干饭,当即将他架住,撩开腿脚布子一瞧,肿胀斗大,一准儿是刚才磕在了石头尖上,索性提着他渡水而去,回了亭下,将他落在下棋那块平石上:“小兄弟忍着点,我给你瞧瞧伤着骨头没。”
姬洛添这一笔苦肉计本是要博这位家主之同情,借口赖下休息好套话,这会子见他这般亲善,心头倒是啧啧称奇:这晏府母子俩竟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那殷向紫生得乖张凌厉,这晏家主却是个菩萨心肠,真是命运弄巧。
想着想着,他便以手去拨弄竹篓子里的棋子,不小心拨下两颗滚到了晏垂虹脚边,晏垂虹撒手正欲说“无妨”,就瞧着那少年不安分地扑棱了下来,手脚并用去捞棋子,一时笨拙,竟然扯下了他腰间的系珮。
“对……对不住!”姬洛结巴道,瞪着一双桃花眼,又赶忙调头去捞玉佩,脑袋瓜直往晏垂虹身前撞。
晏垂虹失笑,摆手道:“无妨,不值几个钱。”
“胡……胡说,这双环珮如此好看,小的眼拙,也知道定然不菲。”姬洛老老实实地说,一时眼睛都看直了。晏垂虹向善,本就不爱恶意揣度,眼下自是没有设防,单单将姬洛当作实诚孩子。
晏垂虹忽地问:“你想看看吗?”说完,未等姬洛开口,将双环珮递到了他手上。
姬洛小心捧来,将环佩对着青天白日,瞧着里头水色碧莹,抖着手反复摩挲,眸光却沉了下来,犹豫后没有拿出那只得来的小件,而是干脆一装到底,眼珠子那么一转,拍着脑门道:“咦,小的好像在哪里瞧见过这模样的东西?噢,对了!在豫章城!”
作者有话要说: 晏垂虹真的是个软柿子,而且还是个没架子人很和善的软柿子。
最近真的太忙了,所以炼字炼句不够精炼,以后有空再修一修好了,虽然我觉得大家并不会一字一句看,都是匆匆扫过2333
第79章
“豫章城?”晏垂虹有些发疑:眼前这位小兄弟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但他却心知肚明此乃家主的号令之珮,当即脸上笑意凝固,“小兄弟,你可瞧清楚了。”
“大老爷说的是,若是放在平日,小的可不敢如此笃定。可您有所不知,小的见着时,乃是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之际,因而尤是印象颇深。”说着,姬洛偷偷拿眼睛觑看了晏垂虹两眼,随后紧闭嘴巴,等晏垂虹示意时,才又接着往下说。
“……豫章客栈并非走水才至伤亡,那晚起夜,小的见着抗刀剑的行客在屋脊上奔跑,就挂着小环佩……”姬洛说话抑扬顿挫,说到尾处,声音只剩下轻飘飘一钱,脸色浑然已煞白如雪。
姬洛挑拣重要的东西一编排,那晏垂虹脸上虽不动声色,可心中早揣度起一二:那夜霍正当明显是在追人,若是府中入了小贼,出了事,早该传出消息,如此看来必定是他的私话被窃听了去,难道和豫章城的事情有关?
晏垂虹心中无法安定,当即多留了个心眼要去查上一查。
姬洛装作多言错话、慌忙拜退的样子,晏垂虹不受大礼,扶他起身,忽地拉他坐在棋盘对面,往他手中塞了一颗白子:“我方才瞧你拨子,可是感兴趣?你不妨随意落子。”
真是奇了怪哉,这晏家家主没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邀他下棋?看样子是要指点一二?莫不是他发现那夜投子之人是自己?
见人如此坦诚又不依常理行事,倒是教姬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捏着棋子踯躅,嘴上先探上一探:“小的惶恐,不过一臭棋篓子,怎敢得晏老爷指教?最近东西厢都住了不少贵客,便是临川城也不乏才子毓秀,怎会无人伴棋?”
“罢了,你走吧。”晏垂虹起身一拂袖,将案上棋篓合上盖子,今日竟是封棋不下。姬洛心头纳罕,只听得他一声长叹,负手背立,目光扫过白日叶绿葳蕤,含苞未绽的月下香,眼中流露悲伤,“从前都是吾妻陪我手谈,如今斯人已逝,正如你说,是真再无人能伴棋左右。”
姬洛有感却不能发,话已至此,晏垂虹替他指了路,随后翛然远去。
待钱阿六拜访至第七个名字也记不清的贵客时,姬洛总算归了队,霜打茄子般的他立刻手脚生力,婉拒了共膳的好意,跑得比兔子都快。
回了剑叶园,三人不拘泥地闲坐一地,桑楚吟先问:“妥了吗?”
“不知。”姬洛破天荒摇了摇头。
桑楚吟又奇又乐,逮着机会要贬损他两句:“哟,还有你失手的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