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风云数载,听过当如传奇,不乏有添油加醋之说,真相如何,难以言明,世上是否真有白虎之魂,也着实难讲清。
这“五斗米教”姬洛有所耳闻,据说也称为“天师道”,既然阆中侯张鲁曾在巴郡传道,说不定是立威之法也未有不可,只是口耳相传之下,难免有所偏差,被极力神话罢了。
巴蜀巫觋之风极盛,这传道也需有所变通和融合,符箓与神魂一说相结合,倒也讲得通。方才站在祭台上,姬洛便觉得排布玄妙,若是故意留给教中后人来解,倒是一种轻而易举得人信服的法子,只是不曾想,被他阴差阳错给撞破。
白少缺转了转手中的刀匕,怡然自得:“若真有所谓白虎,我倒想会一会!”
他话音方落,门外有賨人女子端着杯盘酒盏进来,轻轻搁在桌上,并为几人各斟满了一杯。大族长袍袖一撩,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这便是‘黄龙清酒’中的清酒,俗人又名‘巴乡清’,今日后,伥乱不生,水患不复,诸位还请满饮。”
姬洛双手举杯,还礼,随后掩袖饮下,果然不似烈酒辣喉,反而甘冽清甜,使人顿时神清气爽,因而连少有醉饮的他,也不免多斟了一杯,叹道:“大族长既邀我们宽饮,我们又岂能不拿出点诚意来。”说着,他瞥了白少缺一眼,接着道:“神石之事深感遗憾,但也并非无所解。在下听闻,天下有一奇物名为‘连金泥’,可续金石,我二人巡游四方,定竭力寻来,还望大族长勿要怪罪他的唐突。”
少年有礼,旁人自然还之以礼,何况经此一役,姬洛在賨人中声望极好,因而大族长也就不便为难:“当真有如此奇物?还需劳烦小公子了。”
白少缺拿脚尖戳了一把姬洛的靴子,睨了一眼:“你说的是真的?能续金玉……唔,这东西在何处?”
姬洛摆首不语。
世上事可谓阴差阳错,当日哀牢山崖顶听楼西嘉诉起往事,才知晓连金泥一说,今日便能派上用场,倒是不甚欷歔,只是巫咸大祭司已殁,赠泥之人不在,恐怕也只有受赠之人才晓得这东西的下落了。
想到那不拘一格,机灵古怪的女子,姬洛伸手在白少缺与江溪文之间点了点,不免问及:“话说回来,你二人怎当街武斗,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江溪文灌了一口酒,拿小指头剔了剔牙缝,“恐怕是蛇鼠一窝吧。”
姬洛目光挪向白少缺:“怎么回事?”
“那日离教,东南西北不知该往何处走,忽地想起她师承鸳鸯冢,便打马北上巴郡,沿路打听,正巧碰见这家伙在追杀一持剑的女子,我听得描述神似,便跟着趟了趟浑水。”
江溪文插过话来:“我好好在路上走,那女人偏与我争路,不是故意找茬是什么?我江溪文便是看不惯这等大富大贵狂妄之徒,有何斗不得?杀不得?”
“我夫人,你当然杀不得。”白少缺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江溪文拿两指摸了摸唇,露出一副吞糠咽菜吃了臭蛋的模样,莫名难以置信:“你夫人?你确定?”
他问句刚落,屋门忽然被叩响,方才端酒的女子匆匆跑了进来,拿賨人语呼道:“大族长,外头有位外乡客想向咱们借船渡河,可是族里传统,今儿是不走船的,但她给了好多打赏,似乎很急,这……”说着,那女子将手中一只锦囊扒开,里头露出不少金银,且顺手拔下发髻间一支华钗。这不怪她徇私,而那女子出手阔绰,且武艺了得,愣是在车马里出手,不由分说将这东西插在了她的发上。
三人都听不懂话,但江溪文抬头瞥见那支钗子,脸上突然暴怒,当即冲门而出。白少缺和姬洛豁然开朗,跟着追了出去,就瞧他飞掠而起,对着不远处河岸边一辆牛车,狠狠砸去一拳,口中念叨:“臭婆娘!”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引用自《华阳国志·巴志》,大概的意思是说,如果秦国进犯夷人,则自罚黄龙一双,如果夷人犯秦,就罚清酒一钟,所以……哥俩好。
第132章
江湖人惯爱骑马,但京城的达官贵人却喜乘牛车,这车子和牂牁郡王汝坐的那辆不同,姬洛看车架框子,新旧程度,猜测主人先前乃快马出行,等人到了巴郡附近,才换了头老黄牛。
这亦能解释为何暴脾气的江溪文四处寻人不到,那是因为人压根儿落于其后。
拳风霍霍,这一招十足十的力砸下去,少说要来个四分五裂,然而,江溪文人还未近身,车窗中飞出一把柳叶剑,擦过双拳指骨飞向肋下。
江溪文不敢犹疑,立刻凌空一旋,避剑而走,但他身法笨重,没个什么踏雪无痕的轻功,因而拳上戴着的铁器卡着双刃与那飞剑拆斗两招,只听得“哐哐”的几声,寒光一退,他人单膝落地,而窗棂上伸出一把嵌珠缀玉的剑鞘,柳叶剑登时飞回鞘中。
车中传来一道沉缓的女声,拿标准的賨人语说与跟来的大族长听:“乐鸳鸯之同池,羡比翼之共林(注1)。大族长,奴家想要渡河,还望您成全。”
大族长额上激出一道冷汗,嘉陵水对岸的山里,据说住着山精女仙,鸳鸯比翼乃是其标志,先人提点不得招惹。姬洛回望一眼,瞧他左右为难,不由发疑。大族长见少年目光投来,捻着胡须拿汉话回道:“姬公子,她佩剑上绘鸯,你们几人若是要过江入山,最好别和她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