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玄恭,不,还有很多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天下安宁,试图匡扶正统,我做不到了,但一定会有其他人能做到。”说着,燕素仪从里衣中摸出一支蜡封好的竹筒,抻长手塞进姬洛的怀中,“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出了城,你想求生,就往南下,把这个东西带给红珠坊那位客人。”
姬洛低头扫了一眼衣襟下凸起的竹管,没来由打了一个寒颤。
两人往南门去,寻暗处蹲守直至换防,等城楼上那一批下来,姬洛尾随两个撒尿的偷袭,手起落如刀,砸晕了抢衣服。
等换好守城兵的卫衣,姬洛要往城下去,燕素仪赶忙把人叫了回来:“你做什么?开城门?不行,绞索你一个人拉起来费力不说,就算只开一丝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燕素仪表情古怪,心中更是犯嘀咕:这小子平时不言不语看着机灵得很,怎么今天犯这种蠢?难道他对城池城防没有丝毫概念?但是一个人要出城进城,多少能留意到一些,他这样的状况,总不会活那么大都待在什么犄角旮旯吧……
忽然,想到这儿脑中灵光一闪,燕素仪不由回忆起自己初来红尘时也闹过不少笑话,一时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他那张脸,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莫非他——
“燕前辈,如果城门不通,那就只能……”
燕素仪抬眼望着城垛上烈烈招展的旗枪,忽然心生一计,打断姬洛的话:“我有办法,背我过去。”
她往城东一指,两人贴着墙根径直走到两墙转角,燕素仪抽出四根玲珑针,两根递给姬洛,道:“仔细拿着,我这针在红珠坊抹了点东西,可致人手脚软麻,待会你见机行事。”
说完,她再取出两枚细针,凝眸弹指,分别弹上转角两侧两个守城兵丁鬓发,飞针一震,头戴的兜鍪竟然从城垛上摔了下去,发出好大声响。
“怎么回事?”声有异动,当值的校尉立刻出来询问。
本就有些疲乏的兵丁自然不敢声张,而是伸着脖子朝下面望了一眼,校尉看这样子懂了七八分,抬下巴示意两人去捡,“交接后自己去领责罚。”
稀里糊涂挨了顿骂不说,天亮后还要领军棍,两个守城兵叫苦不迭,却还是哆哆嗦嗦下了城。天气本就冷,站久了人行动有些僵硬,早就活动好手脚的姬洛正欲出手,燕素仪一个眼神压制,立刻给这两人又来了一针。
燕素仪不愧是使针的行家,她出手狠准不说,还将好只擦破人脖子后白嫩的肌肤,没留下证据。
“什么东西?”
“是不是被虫咬了?”
“咬个屁,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虫子?”
俩兵丁吃痛,伸手摸了一把脖颈,可血早被冻住,摊手一看,又没瞧出个所以然。
“赶紧走吧!”当先的高个子那个戴好兜鍪要行,回头拽了一把发神的矮个子,结果这一拉,高个子手脚无力没站稳,差点摔个脸朝地。矮个子忙伸手去扶,两人彻底堆一块儿了。
城上的校尉不耐烦喊道:“你俩磨蹭什么,是还想吃军棍吗!”
两个兵丁屁股一紧,使劲儿要爬起身来,可是足下实在乏力,便以为天寒冻得手脚抽筋,可这借口不妥当,说与校尉反而要招祸,由是只能装模作样哼哼唧唧两声。
校尉瞧着不对劲,也跟着下来,看两个人扶着腰,地上又有滑痕,心知是人摔了,怒其不争地浑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又让那些个氐人看笑话。”可校尉毕竟也是个汉人,天寒地冻于心不忍,便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腰伤可大可小,去躺着吧,等养好了再来领责,军棍是跑不了的!”
趁他们说话,姬洛背着燕素仪往城楼上去,不过没人想到,那校尉性子急骂了两声口干舌燥,人一渴就下意识找水喝,目光一瞥就瞧见背后两个影子滚过,赶紧转身呵斥住。
姬洛闻言干脆转过身,燕素仪在背后压着他的手,落到地上勉力站着。
待看清姬洛两人的穿着,正愁少了两个当值兵崽子的校尉登时松了口气,问道:“你们是刚才换下来的?”
姬洛正在观望,咬牙没吭声,校尉沉默一刻,以为他不开口是自知理亏怂成了个蛋,先装着骂人,再点了任务:“换防为何不回营?别以为不知道你们想干嘛,憋不住吗!军中狎妓不要命了?去去去,上城楼顶着,今夜的事我就暂不上禀。”
事情峰回路转,姬洛和燕素仪对视一眼,送到眼前的机会如何不要,当即哆嗦着往城楼上去,竟也没被看出伤情。
巡逻校尉一走,人方拿着长|枪站定,旁边一老哥突然冲姬洛投来同情的目光,瘪着嘴有些幸灾乐祸:“你俩可真倒霉!不过要我说,凭什么挨冻的是我们,校尉就是个软脚虾,欺负我们有什么用,怎么不见他对那些氐人又喊又骂?”
宿卫军该军纪严正,可姬洛碰上的,恰恰是四军里头最为混杂的一支。苻坚当政后,力倡胡汉相融,不仅任用汉臣,也招募汉兵。而这宿卫兵不同中军外军在前线同人厮杀,安生的年份是个好差,于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里塞,以至内部颇为复杂。
让姬洛扮个文士那还像模像样,但他这样子做个武兵,模样秀气实在不似个大老粗,更何况他与军队从前无半毛钱关系,怕露底,因此板着脸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