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壶酒不光被赵朋用来当补药补身,平日里有个什么跌打损伤,也是用它来治的,效果比医院里的膏药都好,容真真倒了酒,忍着疼自己揉了揉,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好像真的好些了。
潘二娘在灶房做饭,走不开身,见容真真揉捏好了,就叫她:&ldo;给你爹送几个粽子出去,拿碗装着,一样拿一个。&rdo;
每个粽子都有拳头大,扎实得很,容真真顶多吃一个就饱了,但赵朋饭量大,三个粽子玩一样就能入肚,只当饭前垫垫肚子。
容真真拿了个大海碗,将粽子装进去,胖胖的粽子冒出个尖儿,她稳稳的端住碗,给爹送粽子去。
今日生意好,赵朋守在前头走不开,趁着这阵子端午,他进了不少东西,有挂在门口的艾叶菖蒲,还有五毒香包、纸折的龙舟、粽子状的小灯……这几日正是赚钱的时候,他连吃饭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容真真到前头店里的时候,赵朋正忙着同几个客人说话,好让他们买下更多的东西。
&ldo;买下吧,您瞧这灯,多精致,爱惜着能玩半年不坏,坏了我包换,一年就这么一回,孩子喜欢,咱们当爹的能不遂意?买盏灯,再添两个子儿,还送一只龙舟,这龙舟单买要五个铜板,怎么样?我是个诚信人,从不坑人。&rdo;
被劝说的男子穿着粗布衣裳,额上有很深的皱纹,特别老相,显然是手头不太宽裕的,方才他在外头被儿子求了半天,才答应进来看看,可花这么多钱买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他犹豫了。
跟在他身后的小子拉了拉他的袖子,眼巴巴道:&ldo;爹。&rdo;他的眼里写满祈求,渴望的目光在小灯和龙舟上打转。
男人在儿子的缠磨下很快动摇了,但他还想杀杀价:&ldo;这么两样小玩意要十二文,也太贵了些,能不能少两个?&rdo;
赵朋笑眯眯的弥勒脸直接变作个苦瓜,&ldo;唉,老哥哥,咱这是小本经营,十五文的货,卖您十二文,已经是成本价,再少两个,就亏本了,您看这龙舟,彩纸叠的,上头的画儿多精细,单论这画,就不止两文!&rdo;
他口舌了得,没过多久就成功从客人兜里掏出铜子儿来,那男娃娃左手粽子灯,右手纸龙舟,心满意足的同他爹走了。
赵朋一一将几个客人打发,才闲下工夫吃东西,闻到容真真身上的酒香,他纳闷道:&ldo;福姐儿你怎么一身酒味?受伤了?怎么受的伤?&rdo;
容真真把今日的事儿又讲了一遍,赵朋立刻道:&ldo;打明儿起你不要出去做买卖了,就在家里好好读书,爹不缺你一口饭吃,没零用了就跟爹说。&rdo;
她迟疑着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舍,今天忙活一天,扣掉成本,净赚了六十八文,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当初她娘还没嫁给她爹时,因卧病在床,家里没有收入,福姐儿就听她娘的主意,花六十文买一大袋面粉,煮面糊糊可以煮一个月。
赵朋大抵也看出她的不舍,语重心长道:&ldo;你知道那些读书读得好的能赚多少钱吗?光说教书的,大学教授每月薪酬四百到六百元,比省厅长都高一两百,哪怕当不成大学教授,中学教员每月有五六十,小学教员三四十。&rdo;
容真真听了,眼里放出光来,她都不能想像几百大洋得有多少,怕不是金山银山吧?
赵朋又道:&ldo;爹不强求你读书有多厉害,哪怕只读完小学呢,也多了几分本事,做买卖都要比人家强,要是能读书呢,你一路读,爹一路送,到时候出人头地,咱赵家也出个女先生,京城一套三进的四合院三四千大洋,做大学教授大半年就挣出来了,你看,读书多好,文化人,品格高,地位高,薪酬高,比做买卖出息多了。&rdo;
容真真从没听过这些,她所能见到最出息的人就是赵朋了,学校里的那些同学,她虽知道都是很富贵的,但也没什么具体概念,她的经历注定了眼界的狭窄,从前她想着跟着娘洗衣裳,后来也只打算长大了招个倒插门,继续开着爹的小店,她是头一回知道这世上还有其他路,那样好那样光明的路。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心塞得满满的,她迫不及待的要去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赵朋也许自己都没想到,他随口的一番话,竟将一个八岁孩子的心给照亮。
容真真突然对外面的世界,生出了极强的憧憬与向往,她郑重的向赵朋承诺:&ldo;我以后要当大学教授,在京城买个大院子,把爹和娘接去享福。&rdo;
赵朋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摸摸她的头:&ldo;咱福姐儿真有孝心,爹等着。&rdo;他并不相信女儿这番话,那些豪富之家的子女,请了几个家庭教师来教,都不定能考上大学,在他看来,容真真能小学毕业,就是个会读书的好苗子,有文化的读书人了。
正说话间,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个子挺高,精神气儿很旺,嘴角挂着一丝轻蔑又傲气的笑,派头十足的昂着头,在铺子里打量了一下,用一种很有特色的腔调说:&ldo;赵老板,你这儿生意还挺不错?&rdo;
他说话时慢悠悠的,拖腔拖调,一听就是个当官的,说来也怪,凡是这些有个芝麻大职位的小官,做事最讲究派头,倒是那些真正呼风唤雨的,无论心里是怎么想,面上都很和蔼可亲,以示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