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永一这话说的隐晦,不过不难听出三浦健龙这个家族次子,乃是长期处于三浦东晖那位社长大哥的光环之下。
真田永一看到对方一脸耐人寻味的探究模样,连忙摆手讪笑道,“我今天这是闲出油嘴了,居然把人家的豪门秘事拿出来显摆。还请聂先生不要介意我废话多,哈哈。”
聂平川跟在他后面哈了两声,目光刻意地把周围的侍女扫了一圈,语气为难道,“真田先生,我有句私人话要跟您讲,不知……这儿方不方便?”
“聂先生但说无妨。”真田永一笑声爽朗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往后补充道,“千町酒店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接待朋友的地方,如果连这里都不保险,我也就不会今天把您请过来吃饭了。”
聂平川目光越过真田永一,再从充当人肉背景的聂金宸头顶扫过,他微微一笑,终于放了心。
他手里捏着白瓷酒杯,拇指指腹摩挲过光滑的杯沿,语气沉稳道,“我得您指点在香榭丽舍里面入了一股子,不为求财只为弄权,只是不知能否得这幕后的庄家的垂青……若是能借真田先生的东风乘快,请您别吝啬给我个登天的机会。”
真田永一挑了挑眉,面部表情很舒展。聂平川这话问得相当有水平,连他想暗示的话题都一并提了出来,简直叫人有些意外的惊喜。
“聂先生客气什么。”真田永一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目光悠远道,“您信任我,我也不跟您含糊,香榭丽舍的后台就是副社长健龙先生。而在健龙先生之前,三浦会社是不屑跟外国人打交道的。毕竟家族的大本营在日本,实力也不输旁人。而作为商政相连的皇商,本着避嫌的因素,也该在运作上面洁身自好一点才是。”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补充道,“只是你知道的,同一片海域容不下两条真龙。就像你们中国的古代皇帝一样,在传位上面难免会有夺嫡之争。健龙先生的能力并不在东晖社长之下,屈居人后焉能甘心。现在是百花竟放的黄金时代,不走到外面去又怎么能保证家族辉煌能跟时代共进步呢?”
说罢,真田永一自顾自地呷了一口清酒,抬头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聂平川,继续诱哄道,“您尽管放心,健龙先生从来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志同道合的有识之士。东晖社长的手伸不到中国这么远,只要聂先生表个态,你、我、健龙先生,我们三个人会合作的很愉快。”
“舅舅……”一直安静作壁上观的聂金宸,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隐忧。他不插话不代表他不用脑,真田永一这番话说的着实是冠冕堂皇,当中玄机恐怕没表面上那么简单。聂金宸转向他舅舅,正准备开口,被聂平川在桌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
“真田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健龙先生如今远在日本,在中国的大小事项都是通过第三方来传递消息,日后要是合作起来过程难免曲折啊。”聂平川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把十个手指虚拢成拳,略低了低头,是个拿不定主意的抱歉模样。
“这个吗……”真田永一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蹙着眉头沉吟不语。
确实,三浦健龙从来都是个退居幕后明哲保身的角色,他觊觎三浦东晖的正社长位子,三浦东晖未必就不在背后忌惮这位能干的亲兄弟。故而三浦健龙为了保证自己不被人拿到把柄,一直都是找的第三方来给自己当地区代理,譬如武越州,就是他的上一个替死鬼。
真田永一犯了难,三浦健龙的角色很好,他的角色更好。虽然这大半辈子也就混成了根见风倒的墙头草,但是站在这中间,油水还真是没少捞。唯一的败笔出在武越州那个搅浑水的杂鱼身上,险些把自己给卷进军事纷争里。
而聂平川这位中国豪客不同,他有家底,有头脑,更是出身于云南望族,真田永一自恃很有看人的眼光,并不想轻易放弃这块油滋滋的肥肉。他想了想,取了一个折中的主意抛到了对方的耳边。
“聂先生,我也不给您下套子,目前健龙先生确实没办法亲自赶来中国发展自己的事业,你要是跟他合作的话只能通过第三方的渠道。不过,如果您信任的我话,还请不要忙着一口回绝。对于您提出的“权”的要求,论及握兵掌印这种程度恕我们无能为力,但私下为您开一个保驾护航的绿色通道还是可以的。我很珍惜您这位地道的中国朋友,十分乐意为您提供一个庇护所,假以时日您需要帮助,定会不遗余力排忧解难。”
聂平川闻言,心中并没有太大的落差感,本来也只是过来试试水而已,无所谓失不失望。不过,得出这样的许诺似乎也不算太坏,起码自己算是混上日本人的座上宾了。思及至此,他也不再过多计较,笼统地向真田永一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之后,重新把场面活络到了酒酣耳热的好氛围里。
第67章交情
车子灌在冷风中疾驰,车里也不甚温暖,被打火机点燃的烟头,在聂平川的唇边一亮一熄,淌在夜幕的黑里酥颤着一点微薄的热意。
“舅舅,你别巴结日本人,要是把自己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聂金宸在心里头纠结了好半天,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挠了挠头,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聂平川背靠在椅背上,平静地从嘴里吐出一圈白雾,在这烟气缭绕的间隙里,发出了一声轻叱,“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