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牧打丁颐海一拳头,“看看,跟我置气倒是虎虎生威的,人都跟丢了,长得磕碜办事儿也磕碜,干什么好!”
丁颐海挠头,心道这太监羔子真是奇怪,学起女人倒打一耙的功夫来,一点儿都不差,琢磨过味儿来,他一拍脑门子,嗐,跟个太监计较什么劲儿的?
他不搭理廷牧,干脆席地而坐,左右掌印大人的身手,还能叫野兽叼走了不成?与其为人家担忧,不如看看星子。
他不急躁,廷牧急躁,搓搓脚就去找人去了。
秋夜繁星,竹林月色,合是景色宜人。
她被他拉着手,倚竹而立,道:“今儿跟着人出来了,怕是也不好再找托词跟你回宫里去,你且等着就是,我还不至于是个没用的,就叫这些瘟疫过了病气来,我听廷牧方才说,你着人手寻二姐姐去了,如此我便放心了,你也不用替我担忧的,沈御医不是也在么?凡事我同他多商议罢。”
他说成,“常思性子最是稳当,比修葺更让人放心,你凡事小心着些,我不知你竟也会些医理,我只同官家告了一日假,不能陪你同去,长安这边还要时时提防言青和同寿王结党营私,我是脱不开身的,回头这事儿理整好了,若你还未回来,我自会想法子请了官家的旨到你身边去。”
她回说倒也不必,长安的事情更是复杂,不至于为了私事放着不管。
他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了,既见着她心也算放下来,再有廷牧说的丁大宝,专程带过来是为了让这人瞧瞧,往后也断了对允淑的念头,不然他还要对付言青和,还要担忧允淑被别人先下手为强,颇有些分身乏术,思量事情思量多了费脑子,他扶扶额,有些乏累模样。
“你且回去歇歇,明儿还得启程,时候不早了,我得连夜赶回去。”
她额首,“大监大人一路上小心,到了张掖地界儿,若得空,我给你回书信儿。”
允淑一步三回头的去营帐,有些依依不舍的。
他笑着目送她回营房,自出来竹林,去找沈念说话。
方才同雍王说事儿,没能和沈念说上半个字,现下人散了各自去休息,医官宿在医官的营帐里,他同人打听沈念的帐子在何处,过来,挑帘,沈念正伏案看书。
他唤,“常思。”
沈念回身,指指凳子,“你坐,深更半夜带人来见表亲我是不信的,你是来做什么的如实说。”
他松松领间的朱色盘扣,在沈念指的黄花梨木凳子上坐下来,“言情和想要攀附寿王,那是个铁血手腕的王爷,有的是本事,一朝得势必然会卸磨杀驴。言情和是觉得西厂能办案有能力,他有被寿王利用的价值,且是可长期效命的,攀上这条高枝儿能除了我。我想等着寿王端西厂,那就得寿王继位后,寿王继位对我并没好处。”
沈念叹声,“你如何突然想对西厂下手了?留着西厂来同你周旋,官家觉得你有所牵制,才会放心用你不是?你若除了西厂,东厂独大,官家却该忌讳你权大震主了。”
他冷了脸色,“是人总有逆鳞,我也有,他想在允淑身上打主意,就是触了我最不能容忍的,就这么互相牵制着做做样子本也可以相安无事,他偏要寻死路我只能送他一程,除了他还没第二个人可用了么?西厂不过是拿来给官家看的幌子,背地里给我做事才是正经。”
沈念将医书放于案头,两缕龙丝垂于鬓角,他生的严谨端肃,不像李葺风流倜傥,却也是个容貌出尘的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还以为你报了仇平了反,就不如从前那般斗志了,只想安稳陪着官家,不再绸缪往后如何,一个小丫头片子,如今倒是能左右谁来继承大统了,人在营帐里?看来我是得好好的认识认识这么大本事的姑娘。”
他笑,“她好着呢,懂事又大方,博学多才的,你见着人,指定也是会喜欢的。”
“可别,聪明伶俐的人我见得不少,能不能入我的眼两说着,顶多是替你多照拂照拂,此去张掖同上战场并无两样,死伤是难免的事儿,若命大能活下来,算是她自己个儿的福气。”
营帐里灯火如豆,沈念重又拾起医书,顿了顿叉开话头,“说起来,官家自修道后,气色确然好了不少,你筹划的不无用处,只是还应尽早寻下家才是,寿王刚愎自用,不是个好主子,太子昏庸,福王也不是个堪用的,剩下的皇子年岁尚小成不得大事,至于营帐里这位,清闲惯了,这次还讨这样的倒霉差事来做,怕别人都盼着他死在张掖最好回不了长安。”
雍王。
冯玄畅吟着嘴角,“这位是以退为进呢,看的比众皇子王爷们更清楚,长安城暗里风云翻涌,他知道避之厉害主动请缨远离,活脱脱一个坐山观虎斗,还落不下立功,谋划的远着呢。”
沈念稍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其中门道。
官家修道后,太子已经被软禁没了盼头,眼下长安城里还能夺储的只有福王和寿王,寿王手握重兵,福王管着钱仓,一个有权一个有钱,都在暗暗使力,想扳倒对方,雍王既没兵也没钱,趟浑水只会引火烧身,这是给自己留着退路的,他两边都没得罪,还能落个平安,若寿王赢,他就请个封地一辈子称臣纳贡。若是福王赢,他就窝在王府继续庸庸碌碌。当然,谋算最深的是看准了官家憎恶结党营私,一旦寿王福王闹出个好歹来,就再也没指望了,这次差事若当的好,雍王就能得脸,有权有势都没用,最终还得是官家的一纸诏书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