骓颛几乎是与他并排走的,他看丕郑连迈步都困难,想去搀扶他,可碍于双手带着镣铐,只得时不时以肩膀撞他。“下官交友不慎!是下官害了大人!下官死了也不放过他!”
“唉,只怪当初不听吾儿的劝……”
骓颛没去接他的话。提起丕豹,骓颛的心里总不是滋味。丕郑早做准备,一旦计划失败,还能留下一脉香火。这老滑头果然还是留了一手。
身后的几人难道就没有怨言了?
行刑官一声号令,共华带头跪下。有了共华带头,众人这才效法。抽泣声从这群人的中心开始散播,像瘟病一样蔓延到每个人身上。无论男女老幼,哭泣不再丢脸,他们即将死亡,任何嘲笑不屑对他们已无意义。
时辰到,行刑官远远眺望酒楼上的夷吾。之前等得时间长了,他不耐烦地让人备下酒菜,以此打发时间。
“君上,时辰已到。”吕饴生怕夷吾只顾喝酒,小声提醒他。
“杀。”
“行刑!”命令自酒楼传出。
当第一批九颗人头落地时,刑场上激起了一阵更响亮的声浪。
“白服红血,美哉!美哉!”夷吾脱口而出。
顷刻,血染红了一整片地。白茫茫一片中的红色,格外惹眼。
“若雪不化,该有多好!”夷吾醉了。
自冷至回秦国那日起,每当夜幕降临,丕郑府上都会有人出没。这些人总是披着长袍,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他们大多都在傍晚前来,直到深夜才离开。且偏从后门出入。
如此往复,竟一直持续到当年的十一月。
这日夜里,屠岸夷不期而至。他平素和丕郑并无往来,此刻夜深人静,未免令人生疑。
“大人救我!”不等丕郑开口,屠岸夷倒头就拜。“下官从宫里相熟的内侍口中听说,君上恨我是里克一党,要治臣不忠之罪。臣自知劫数难逃,便去找骓颛商量。可骓颛说能救我的,唯有大人一人。下官走投无路,这才深夜来访。”
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丕郑一时也难辨真伪。“如今朝中是吕、郄两位大人做主。大人何不去求他们?”
“要杀我的,正是吕、郄二人!”
“可是老夫人微言轻……”
“能救吾者,唯重耳公子!”屠岸夷紧盯着丕郑,目光炯炯。“公子重耳为人仁孝,天下闻名。且秦国对君上不肯让出河西之地深恶痛绝。下官只消得到大人一封手书,便只身前往翟国请重耳公子。下官再纠合秦、翟之兵,与大人里应外合,一举灭了夷吾一党。”
他见丕郑仍有疑虑,当下咬破手指,对天发誓。“若屠岸夷心怀不轨,必五雷轰顶!”
“好!”丕郑拍手道:“能得大人相助,真如虎添翼。实不相瞒……”
“父亲还没睡?”丕豹也不敲门,突然出现在书房里。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吓得屠岸夷一阵哆嗦。
丕郑见是其子,介绍道:“吾儿快来见过屠岸夷大人。”
丕豹出入军营,认得屠岸夷。两人相互见礼后,丕郑问:“吾儿怎么还不歇息?”
“母亲身子不爽,孩儿特地来告知父亲。”
“大人……”屠岸夷仍想说些什么。
“大人,拙荆身子不爽,老夫不能相陪。明日此时,大人可再来府上一叙。”
屠岸夷不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告辞。下人陪着屠岸夷,仍从后门离开。
丕豹目送屠岸夷转出去,这才转身关起房门。
“父亲,屠岸夷是敌是友尚不明朗,您对他如此推心置腹,恐怕……”
丕郑摆摆手,不以为然。“屠岸夷是骓颛的至交,那日若非他弃暗投明,只怕为父和里克早就死在荀息的剑下。况且他歃血立誓,恐怕不会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