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戎占了镐京,来到镐京城外的诸侯联军不敢大意,坐下来讨论驱逐这帮野蛮人的办法。那时秦襄公还只是个附庸的首领,排座次,得排到最末位。但他跟犬戎打交道久了,熟知敌之脾性,说出了一番话,让大伙不得不服。
他说:“犬戎之心,全在于金帛女子,乌合之众而已。彼辈以为我军初至,必不防备,不如我们今夜就去劫营,分三面攻打镐京,留下西门一路放他逃去。半路再预伏人马一支,伺机出来掩杀,何愁不胜!”
众诸侯颔首,没有不叫好的,于是依计而行。果然,半夜里一发动,杀得犬戎措手不及,逃之夭夭去了。
犬戎走远了,周王室的麻烦还多着呢!国不可一日无君,王室与朝中重臣商议,赶紧把躲避在申国的太子宜臼请回,扶上了王位,是为周平王。
这次镐京陷落,给周人的刺激太甚,与犬戎这样的强敌为邻,怕是不会有一日安宁。于是王室决定,将国都从镐京东迁至洛邑(今河南洛阳),以避其锋。
经此变故,数百年一统天下的西周,便不复存在,此后的周朝,因首都在老周朝的东边,故后人称为东周。
周还是那个周,王统也继续了下去,可是周王室这一回颜面与权威都扫地,更被诸侯看不起了。周平王之后的周天子,就只有一个最高统治者的虚名了,手下一批尾大不掉的诸侯,再无一个肯听招呼。东周,成了中国古代的“联合国”。
迁都之日,栖栖遑遑。王室与百官队伍浩浩荡荡出城,回望百年旧都,都不胜哀伤。不过,就在周王室成了褪了毛的凤凰时,却有一支强悍的队伍,紧跟在王室队伍之后,忠心耿耿地担任护卫。
由历代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多达140余个,封他们原意是为了让他们拱卫中央。如今天子落难,却没有一个肯来护驾的。唯有秦襄公亲率大队,寸步不离。这一路,究竟护送到了哪里,史无所载。总之,一个“附庸”的头儿,能在疾风板荡之时,如此不势利眼,周平王肯定是心存感激的。
投桃报李,历来是政治场中的第一基本定律。周平王在洛邑安顿下来后,就给秦襄公开出了两张大额支票,作为回报。一是封秦襄公为诸侯,将其晋升为国家的上层精英;二是把周族的老家——丰、岐一代的土地,赐给秦人。
这两张支票看上去很美,但细考起来,却都是空头的。那丰岐一带,也就是今陕西长安丰河以西、岐山东北一带地方,当时早就被戎、狄占领了大部,只有零星地块为秦人所据,与戎狄杂处。秦人要想名副其实地占有这一大片土地,那就得看自己的本事如何了。
史书上记载的是,周平王与秦襄公盟誓,说:“戎无道,侵夺我歧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其实那片土地,若以周王室之力,怕是八辈子也拿不回来了,所以,给了秦只是个空头人情。
周朝的所谓诸侯,其实质就是土地,包括土地上的人民与税收。一片只在地图上有意义的地,等于没有任何实惠,因而赏给秦襄公的这顶诸侯帽子,其实也是空的。
但是,秦襄公不这么看。他意识到,天赐良机到了!
周平王的封赏虽然是空的,但对蜗居边陲的老秦人来说,史无前例的翻身日子到了!
有了周平王的封赏,秦人才在历史上第一次获得了立国机会。史载:“襄公于是始国,与诸候通使聘享之礼”,这就是说,秦从此得到了与齐、晋、郑等各诸侯国一样的政治地位。这个意义非同一般:不爬上这个平台,怎么可能有更大的作为?
况且,这个权利的取得,不过是担任了一回仪仗队,太便宜了。平王东迁,能有什么危险?面子上的意义远大于实质上的安保意义。
秦襄公,明白人也。
仅仅武装游行一回,就完成了275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建国大业,堪称是成本最小、收益最大的一次投资。
这次得到的封地,虽然只是地图上的作业,但从此以后,秦人——不,秦国,就有了周天子的尚方宝剑,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西戎那里拿地。人家当然不会乖乖地给,可是有了周天子的名义,抢就不叫抢了,叫合法收回。至于抢到了丰岐以外的地,那也是合法的了。开疆拓土,前提就是要有一个合法的名义。
周王室的老家丰岐一带,即所谓关中地区,经历了周朝建都后270多年的开发,人多物丰,已是一块十分滋润的宝地。周王室东迁,让出了这块“地王”,秦国可以坐享其成,岂不快哉?
要想建成西部强国,要想站在西部雄视中原,都有赖于周平王开出的这两张支票。
中国历史上的统一事业,有它独特的地理因素——雄踞西或北,则居高临下易于成功。
秦人目前就是屹立于关中,虎视莽莽山东!
秦襄公不失时机,把秦国的建国仪式搞得很隆重。他首先驻跸西陲(今陕西陇县一带),把政治军事中心西移,以便今后与西戎作战。其次是建立了自己的天神系统,也就是“天命所归”的意识形态体系。
新成立的秦国,尊崇少皞之神,这个“少皞”,亦名“少昊”,是轩辕黄帝的次子,迁移到东方安家落户,建立了鸟图腾的国家,国中所有的官职,全用的是鸟名。
秦襄公独尊少皞,乃是不忘本。说起来,少皞与秦,大有渊源。据推论,少昊生于嬴水之滨。嬴水是山东汶河上游源头的两大支流之一,其发源地,就是古时候嬴氏族的最早居住地,至今还保留有古嬴城的遗址。
秦人的著名祖先伯益(也就是大费),即是少昊的后人。伯益被舜帝赐姓嬴,跟少昊出生在嬴水一带当然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