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凌危云尚且有些距离,看着对方,语声微嘲,先行开了口,道:“凌真人,这是怎么了,贵派这是被灭门了吗,怎么满山上下,就只剩你一个活人了?”
凌危云见来的是易修,并非魔族中人,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神更紧绷了,他专注心神,手中不停,飞速结印。
易修见他无视自己,话也不理,脸上微微扭曲。他其实看得出来,?凌危云应该是在画一个大型法阵,根本无暇分心搭理自己。但自己被宗门驱赶,又丧失了满身修为,连家中都再容不得自己,只能另辟蹊径,转投符修,成了旁人眼中的江湖骗子,眼下还被冷落无视,新仇旧恨加起来,岂能不让他恼怒万分。
眼见凌危云正处在紧要关头,半点儿轻忽不得,恼恨之下,易修却偏偏想要坏他的事。
在凌危云身前,已经绘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轮廓已经出现,还要填充法阵内部的线条,每根线条都需要注入灵力与咒术,在此期间,施阵之人除了结阵念咒之外,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按照一般情况,这样的大型法阵,至少得有四名修为相当的修者为他护法,抵御外部危险,或者在施阵之人力竭之时顶上,但眼下情形,凌危云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的,只能够靠他自己。
所以即便是易修这样一个丧失修为的人,随便抛一张符咒,都可能使他前功尽弃。
易修步步向他走近,在这短短片刻,他手中已经画好了两张符。
他微微翘起嘴唇,说不出是大仇将要得报的快意,还是什么,他对凌危云道:“师兄,弟子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毕竟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反正道一宗都没了,你那心爱的小师弟想必也死了,你一个人独活,想必也没什么乐趣吧?”
凌危云画阵的指尖一顿,易修以为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正是得意,却听凌危云道:“你当真要阻我?”
易修:“嗯?”
凌危云续道:“你若阻我,倜夜这个天下第一大魔头,就再无人能够制得住他了。”
易修一怔,随即神色一凛,他捏着符咒,警惕地望向凌危云:“你说什么?”
凌危云道:“你方才不是问我,道一宗是不是被灭门了,我回答你,是。”
易修脸色奇异,很难说他脸上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只是一时没有吭声。
凌危云脸色微微一沉,咬住牙齿,言语间泄出一丝杀意:“屠我道一宗满门的,正是倜夜。”
易修微微挑起了眉,话中不太相信:“凌危云,你别是诓我吧?”
他语气微讽:“倜夜不是你最偏爱的小师弟吗,怎么如今倒成了你口中屠戮师门的凶手?”
凌危云没说话,只是示意他看向自己身前横躺着的一具身躯。
正是昏迷过去,一动不能动的倜夜,易修方才就已经注意到了,还道他也死了,凌危云正在悼念这位小师弟呢,没想到却还活着,只是好像昏迷了过去。
凌危云微微注入灵力,倜夜身上的鳞片就再度冒了出来。易修亲眼看到,不由也是一惊:“这家伙,竟然不是人?”
凌危云微微颔首,眼下一片阴沉之色,道:“倜夜原是妖魔之体,隐匿形迹,入我宗门,原是图谋不轨。如今他终于不再掩饰,化出原形一夜之间,屠了我道一宗满门。我与他打斗一场,总算将其拿住,却杀他不死,且我自己灵力也已经要耗尽,只能施下法阵,将这魔头封印,让他再不能现世。”
易修听罢,只觉比看见满山尸体惊骇更甚。
万万没料到,当初害得自己被赶出宗门,还修为尽废的罪魁祸首,竟然转过头来,又屠了满门。
惊骇之余,易修心里其实还有些怀疑凌危云的这幅说辞,但倜夜的确非人,这是事实,而且他看得出来,凌危云确实是经过一场恶战的模样,周身灵光已经稀薄得难以看见,脸色更是如金纸一般,的确是油尽灯枯之象,即便自己不出手,恐怕他也是活不成了的,这个法阵能不能画得完都是一个问题。
对方似乎没什么理由,在这时候骗自己。
而且,在众人的眼中,凌危云一向都是不假辞色的,冷淡是冷淡,严厉也很严厉,却并不会骗人。
若是旁人对易修说这些,易修还会再多怀疑,但是凌危云出口,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份上,他也不由自主会觉得信服。
何况,倜夜可说是凌危云最看重的弟子,若非事实真相如此,凌危云怎么可能用这种诛心之辞,污蔑于他?
这样一通思绪捋下来,对于凌危云的说辞,易修心里其实已是信了七八分。
如此,心里竟涌出一股愤怒来,易修恨声道:“你不是甚为偏爱这家伙吗,怎么,引狼入室的感觉如何,让满门子弟为你陪葬的感觉如何?”
凌危云似是无言以对,默然片刻,他闭上眼,道:“确实是我识人不明,引狼入室。我时日已经无多,目下唯一所念,便是将这魔头打入封印,永世不得超生。”
易修不再吭声,凌危云继续画阵,易修立在一旁,静静观看,也不再出手阻挠。
只是凌危云灵力散逸得实在太厉害,他体内缺了一颗心脏,现在也终于抵捱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倒把旁边的易修惊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