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是下一任族长呢?我们根本不敢想这个问题。
莫都尔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道:“可是你眼前的沙砾根本不是你昨天见到过的那些,昨天那些早已被你的鞋粘上带去了别的地方,或者被一阵风刮走了,他们被吹到了山脚下,或者是跌到了溪流里,它们尖锐的棱角被磨得圆润,或者被风化,变成了灰尘飘散在空气中。”
“噢?听起来像是这么回事。”
“尽管人族的心思千奇百怪变幻莫测,但是,我莫都尔只想告诉你们,人族对待我们火浣鼠一族的态度和方式,永远也不会变,不要对人族存有幻想,这是三千七百五十年前就结下的宿怨,根本无法化解。”
莫都尔再次强调人族的立场,以防大家上当受骗。
莫都尔说的三千七百五十年,瞬间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对的,就是三千七百五十年,没有多一年,也没有少一年。对于这事,族长记得清楚,大家也记得清楚,因为现在正好是幽历三千七百五十年。
幽历元年,就是我们被人族打得落花流水仓皇逃窜到幽木谷的第一年。初来乍到的时候,这里是一片荒原,寸草不生,就连名字也没有。
幽木谷是我们的祖先临时给起的名字,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也没有征集大家的意见,但一直沿用至今。
对于一个地名,我们从来不喜欢变来变去。族长说,或许把这儿改成枳木岭更恰当,因为这儿生长着许多的枳木,可是根本没有谁愿意附和这样无聊透顶的事情。
我们都有自己重要的事情要做。
“族长说得对!三千多年前的沙棠之战,我们火浣鼠几乎灭绝,而且,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战役,我们背井离乡,被迫迁徙到了这里,你们想想,谁不思念自己的家乡呢,可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那里已经筑起了高高的城墙,我们热爱的家乡已经成了人族的领地。”
说话的是乌次尔,他是我们火浣鼠族最年轻的主簿。他自小博览群书,尤其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精通八类语言,族长说,乌次尔是我们火浣鼠族的荣耀,三千年来,绝无仅有。
我信了,因为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听懂树上的蜩螗之声。可是乌次尔听得懂。每年蜩螗开始鸣叫的时候,乌次尔就对我说:“那薇儿,你听,蜩儿开始叫了,夏天来了。”
“你听得懂蜩儿说话?”我将信将疑。
“是的,他们在说——要去山谷那边凉快去,这个那薇儿好像不欢迎我们。”
我们更加坚信了族长说的话,因为乌次尔都这么说了,乌次尔是我们火浣鼠族里最聪明的那一个,我们都相信他。
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十年前的那桩往事。
十年前,有一个人族少女擅闯幽木谷,没过多久,格木就离开了。
一个普通族人离开幽木谷也是惊天动地的事,何况那是格木啊,是我们火浣鼠族寄予厚望的赤焰传人。他一声不吭,就那样悄悄地离开了我们,置我们于不顾。最先发现这个事情的是都卢依,我们火浣鼠族最伟大的左祭司大人。
大家都说格木是被那个人族少女给拐跑的。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族人擅自离开,那个人族少女一来,格木就不见了。
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格木离开之后,我们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因为夏至马上就要到了,唯一的赤焰传人却不见了。没有了赤焰传人,大家都无法沐浴到新的赤焰之光。
这是个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根本无法形容。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新的赤焰之光,我们会慢慢消瘦枯萎,最后只剩下一具骨架,就像冬天干枯的桑树枝那样,没有叶子,嘎蹦脆,就连天上的秃鹫也能将我们轻松叨走。我们很快就会像尘土一样飘散在空气中,从此四海八荒,再无火浣鼠一族。
族长说过,很久很久以前,火浣鼠一族是八荒之内最强大的族群之一。如果就这么消失了,谁心里也会像打翻五味瓶一样难受,当然,人族除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会在长安街上连续放三天三夜的烟花,表示祝贺。火浣鼠族与人族,哀乐悲欢并不相通。我们的灭顶之灾,他们的天赐良机。
我第一次听说长安街,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乌次尔刚从长安回来,他绘声绘色地跟我描绘着长安街的富庶繁华。他还说,虽然他与人族长得有些细微的差别,但是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因为长安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就连长得像墨汁一样的人也随处可见。
当时乌次尔正在写《长安街见闻录》,他指着面前的砚台跟我这样说的。我惊呆了我的下巴,但是我对乌次尔的话深信不疑。
格木的离开是幽木谷的头等大事,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追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